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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野史》第六章 卷六宋 · 龙衮 陈尚君补遗

○彭昌尹琳彭玗陈贶沈彬

  彭昌者,其先陇西人。世习儒学,为乡里所推。初,唐相牛僧孺其祖远仕交广,罢秩还至郴衡间,为山贼所摽掠。唯僧孺母子获存,遂亡入江南,止于庐陵禾川焉。迨长为母所训,遂习先业。县之北有山名絮芋,源下有古台,古老传为聪明台,其下有涌水曰聪明泉。古今学者多此成业。僧孺乃舍其上而肄业,迨十数年,博有文学。会母死,遂葬于县之西南才德乡大学里。既随计入长安。以文投吏部韩退之,与皇甫湜大为知遇。

  使候其出,乃往署门以誉之。凡自遣补而下,迨百人皆刺谒焉。

  由是声华蔚然,擢上第。不十数年累秩相辅。时昌四世祖居于僧孺母墓之侧,应诸科举至京师,僧孺闻而引与见。问其坟陵,彭氏幼而不知,默不能对。及归为修其茔,会僧孺罢相,出镇襄阳,未几暴薨。故其坟未曾封。至今本县图经俱载聪明泉侧有牛相读书堂,余址尚存。其墓所左右前后峰峦绝秀,宛如侍卫,曲涧流波迂回而去,颇为人所钦慕,而世之子孙或农或儒,世不绝人焉。

  尹琳者,其先名濯者为晋平南将军,广州刺史,封鄱阳侯。

  濯死葬于庐陵永新县积庆乡。今坟犹存。而诸尹仅数百家,皆其子孙也。唐开元中尹氏女姿容颇丽,性识敏慧,不因保母而

  妙善唱歌。因重阳与群女戏登南山文峰,而同辈命之歌。乃颦眉缓颊,怡然一曲,声逗数十里。故俗耆旧云:“尹氏之歌闻于长安。”时刺史因行部至邑闻而问之,左右或进入宫,封为唱歌供奉,日受恩宠。喉音妙绝,为天下第一。于时海内乐人及至王公贵戚共以邑名呼为尹永新。佥曰:“自秦青娥之后,一人而已。”后改元,大会燕于含光殿,尽放长安百姓及戎狄之长入观大内,时燕方酣,百戏繁剧,而群音嚣喧,无由遏御,圣情烦挠,左右计无所出。高力士因推永新出,才歌一声,群噪皆默。于是皇襟洞豁,至夕而终。今存始歌处,后人号为玉女峰,为立庙祠,四时祭祀。或天邑愆亢,祷之能雨。及唐末有任翰林火学士者改其乡才德里为大学里,琳之子孙乃其后焉。

  彭玗者,籍为庐陵人,少好学,通经传。唐梁之际,天下阻兵。遂以门藉率群胥。有大志常快快不乐于吏事。每日肆坦不从职务。时曹皆鄙之。一旦,吏酋李氏因私命侪属燕饮,而玗不之召。自往赴之,见十数辈已会久之,李不具馔。玗知其忌已,遂去。伪遗其帽于席,行数里,乃复往,见其宴笑饮舀,玗乃含笑取帽而去,叹曰:“大丈夫当取富贵列鼎俎,何必狎此鼠辈而聚饮啜乎”其妇闻之曰:“请以箱奁之资易酒馔以致报,何叹恨之有。”玗从之。乃召李氏,主客皆至,酒酣,谓众客曰:“玗不调,不能从事于诸君。请自此决退耕于农矣。”既归乡里,有山名王岭。遂破家鬻产冶铁为兵,宰牛练楮为甲胄。与兄弟唱召义师,以自卫乡党为名。得勇力无赖五百余人。玗乃建立偏裨,与约号令。闻于郡县,守宰未能禁。未几,会群盗数千,攻剽抚州。虽钟传都督江西八郡不能制御。时南城人危全讽兄弟亦起义师,结连玗并力攻之。斩其贼帅,众盗奔溃。传闻其勇敢,不获制之。遂表全讽为抚州刺史,玗为吉州刺史。玗归本郡,乃广城池,务农训兵,禁人赌博。时有数

  卒为窃,玗乃斩之于市而以令众庶。玗欲报李,使人诱之,博于其家。李未之知,遂围之,尽诛其妻孥数十口。其偏裨将校袁大虫等十数辈因私言曰:“使君今已位重,皆言吾等力成其功,而诸将并无分禄之地。”玗窃闻之,因雪寒,伏甲于幕下,夜会诸将军,宴乐酒醉,因尽杀之。及杨行密据有江淮,而钟传死,南昌已归顺。玗强项不从,虑势孤弱,使通好潭州楚穆王马为援。因与危全讽及信州危仔昌、虔州卢览子等数州聚兵下攻。方进取江州,行密日遣大将周本征之。玗等逆战于象牙潭,为本所败,退走。乃使兄弟立寨于新淦二十里风冈拒之。

  时寨中得玉笥山道士刘守真,能驱鬼神。每吴兵掠寨,刘则噀水调角,风雨电雷倏忽而起,吴不能攻,迨数年。一夕刘死,遂战不利,弃寨而还。玗夙将既先诛戮,无以御敌,乃抛郡退保朱川。遂连马氏,因尽掠百姓户口几千余家入彬衡。马氏以玗为柳州刺史,兄弟皆莅县邑,迨十年而玗死。因乡酋龙宝光裂裳为旗,夜呼内外,曰:“有欲返江南者请从此行。”凡得数百户迨千余人以归。其副使发兵数百遮之,宝光乃帅丁壮执大斧长刀临水拒之,相与战退追兵而还。至今王岭风冈寨址存焉。及马氏归顺江南,余民皆至,惟玗之子孙耻而不返。初玗既入湖南,行密使掘其坟,上坟陵惟见大蛇长二犬许,目未开遂杀之,玗亦死。

  处士陈贶者,闽中人,少孤贫,好学。出游庐山刻苦修进,诗书蓄数千卷,有诗名闻于四方。慵于取士,宇于山麓。岁时伏腊,庆吊人事,都未暂往。时辈多师事之。有季父为桑门,每赖其给。有诗数百首,骨务强梗,出于常态,颇有闽仙之致,脍于人口。其中有《景阳台怀古》云:“景阳大庙地,运极自依依。一会皆同是,到头谁论非。酒浓沉远虑,花好失前机。

  见此兴亡事,正当家国肥。”嗣主闻之,以吊帛徵之。乃袱巾

  绦带,布裘鹿鞟,引见宴语,因授以官。贶不受,苦辞。嗣主见其言语朴野,翔集疏逸,不却其志,因锡以粟帛放还旧居,十余年卒,时及七十。贶五十方娶,有庆之者曰:“处士新郎燕尔安乎”贶答曰:“呵呵,仆少处山谷,莫预世事,不知衣裾之下有此珍美。”及更咍及就徵,或问:“细君置之何所”

  对曰:“暂寄师叔寺中。”或曰:“妇人年少,为德不一,何不防闲。”答曰:“锁之矣。”或曰:“其如水火何”贶曰:“钥匙亦付之矣。”淳质如此。名士过其故居多著咏焉。

  沈彬者,筠阳高安人。少好学读书,有能诗之誉。属唐末离乱,随计不捷,南游湘湖,隐云阳山十年许。与浮图辈虚中、齐已以诗名互相吹嘘,为流辈所慕。寻归乡里,访名山洞府,与学神仙,慕乔松虚无之道,往来多之玉梁閤皂二山,入游息焉。先主移镇金陵,旁罗隐逸名儒宿老,命郡县起之,彬赴辟命。彬知其欲取杨氏,因献《观画山水图诗》有云:“须知手笔安排定,不怕山河整顿难。”先主夙闻其名,览之而喜,遂授秘书郎,入赞世子。未几,以老乞骸骨归,乃授吏曹郎致仕,年将八十,修养不怠。嗣主至南昌,彬乃撑舟往见。嗣主以畴昔师授,令免拜跪嗣主,顾问对曰:“老臣自处山野,不知老之将至,世事不与,因山妻谓臣曰:‘汝主人郎君今为天子,何不往拜异免寒饥以毕残龄。’臣不觉欢悸忘老。”而嗣主甚加哀悯,问其子息,对曰:“臣垂老有子,尚幼。”遂署秘书省正字,厚赐粟帛盐货放还。寻卒。彬生平虚怀好道,积有年岁,观其出处未见功效。然彬近居阜上,有一大树可数拱,未殂前常指之谓家之曰:“吾死可葬于是。”既葬,穴其处,乃古冢尔。观其间俨然且绝朽腐之物,复见一石灯,台上有漆,一益圹头获一铜牌,上镌篆文云:“隹城今已开,虽开不葬埋。

  漆灯犹未爇,留待沈彬来。”由是坟之。其子廷瑞亦为道士,

  性嗜酒,酷于风雅,常游守宰之门。皆贵之,呼为沈道者。然坦率不由刺候,每直造阶置而坐者数数矣。会宰治讼繁剧,廷瑞辄醉至,因忌而戏之曰:“沈道者何日道成时”廷瑞乃应声夺笔就几而书曰:“何顺问我道成时,紫府清都自有期。手握灵□人不识,体含仙骨俗争知”云云。宰乃惭谢,常衣褐单弊稍覆其体,虽至穷冬凝氵互风雪凛冽,不加纩帛,而姿颜若故。

  或人怜遗之衣服,亦多转施贫寒。或佯遗忘而已。后卒于玉笥山,死之日,有人见乘舟江上而去。后视其坟,陷裂尺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