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偶谈》第三章 卷中清 · 王士禛
●卷十。谈献六◎崇祯五十相崇祯朝,阁臣五十人:韩广、孙承宗、黄立极、张瑞图、李国普、施凤来、来宗道、杨景辰、李标、刘鸿训、周道登、钱龙锡、成基命、周延儒、何如宠、钱象坤、温体仁、吴宗达、郑以伟、徐光启、钱士升、王应熊、何吾驺、文震孟、张至发、(始由外僚入阁)、林钅干、孔贞运、黄士俊、贺逢圣、傅冠、刘宇亮、薛国观、杨嗣昌、程国祥、方逢年、蔡国用、范复粹、姚明恭、张四知、魏照乘、谢升、陈演、蒋德、黄景、吴、魏藻德、李建泰、方岳贡、范景文、丘瑜。
◎初夫人刘太夫人先始祖妣初夫人,诸城人,年始笄,一日,忽为大风吹至新城之曹村。时始祖琅琊公,方为某大姓佣作,未婚,遂作合焉。三世至颍川公,而读书仕官。四世至太仆公,始大其门。二百年来,科甲蝉连不绝,皆祖妣所出也。万历中,吴门伍袁萃著《林居漫录》记其事。后嘉兴贺灿然作《漫录驳正》于此条下云:“王氏之兴,必有阴德,此类语怪。”云云。不知此事乃实录也。
又,先司徒公,万历间以终养告归,旧有抚楚时铜瓜二,命工熔之,忽成峰峦洞壑之状,及南极老人、西王母、八仙之形,无不酷肖。是日,先高祖妣一品刘太夫人九十寿辰也,观者皆悚异。此事载朱平涵相国(国桢)《涌幢小品》中。
(伍以王氏发祥于司徒公,而不云太仆公,则误也。太仆公登嘉靖辛丑进士,司徒公登嘉靖壬戌进士,谓司徒公登丁未进士,亦误。朱公《小品》又记先太师公宣大出粟事,谓推之九边皆可行。然谓为王见庵中丞,误也。先司徒公别字见峰,太师公别字霁宇,朱笔误耳。)
◎溪州铜柱记五代楚王马希范复溪州铜柱记云:天策上将军江南诸道都统楚王希范。天策府学士江南诸道都统掌书记通议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弘皋撰。粤以天福五年,岁在庚子,夏五月,楚王(凡空一字,碑皆另行)。召天策府学士李弘皋谓曰:“我烈祖昭灵王,汉建武十八年,平征侧于龙编,树铜柱于象浦,其铭曰:”金人汗出,铁马蹄坚,子孙相连,九九百年。‘是知吾祖宗之庆绪绵远,则九九百年昌于南夏者乎。今五溪初宁,郡帅内附,古者天子铭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必有刊勒,垂诸简编,将立标题,式昭恩信,敢继前烈,为吾纪焉。“弘皋承教濡毫,载叙厥事。
盖闻羊可接境,盘瓠遗风,因六子以分居,入五溪而聚族。上古谓之要服,中古渐尔羁縻,洎帅号精夫,相名央氏,汉则宋均置吏,稍静溪山,唐则杨思兴师,遂开辰锦。迩来豪右,时恣陆梁,去就在心,否臧由己。溪州彭士愁(通鉴作仕愁,《五代史》作士然,吴任臣《十国春秋》作仕然),世传郡印,家总州兵,布惠立威,识恩知劝,故能历三四代,长千万夫,非德教之所加,岂简书而可畏?亦无辜于大国,亦不虐于小民,多自生知,因而善处。无何,忽承间隙,俄至动摇。我王每尔含宏,常加姑息,渐为边患,深入郊圻,剽掠耕桑,侵暴辰、澧,疆吏告逼,郡人失宁,非萌作孽之心,偶昧戢兵之法,焉知纵火,果至自焚。
时晋天子肇造丕基,倚注雄德,以文皇帝之徽号,继武穆王之令谟,册命我王,开天策府,天人降止,备物在庭,方振声明,又当昭泰,眷言僻陋,可俟绥怀。而边鄙上言,各请效命。王乃以静江军都指挥使刘,率诸部将,付以偏师,钲鼓之声,震动溪谷。镇乃弃州保险,结砦凭高,唯有鸟飞,谓无人到。而刘虔遵庙算,密运神机,跨壑披崖,临危下瞰,梯冲既合,水泉无汲引之门;樵采莫通,粮糗乏转轮之路,固甘衿甲,岂暇投戈。彭师杲为父输诚,束身纳款,我王愍其通变,爰降招携,崇侯感德以归周,孟获畏威而事蜀。王曰:“古者叛而伐之,服而柔之,不夺其财,不贪其土。前王典故,后代蓍龟。吾伐叛怀柔,敢无师古?夺财贪地,实所不为。”乃依前奏,授彭士愁溪州刺史,就加检校太保。
诸子将吏,咸复职员,锡命有差,俾安其土。仍颁廪粟,大赈贫民。乃迁州城于平岸。溪之将佐,感恩向化,请立柱以誓焉。
於戏!王者之师,贵谋贱战,兵不染锷,士无告劳,肃清五溪,震百越,底平疆理,保邦家。尔宜无扰耕桑,无焚庐舍,无害樵牧,无阻川涂。勿矜激濑飞湍,勿恃悬崖绝壁。荷君亲之厚施,我不征求;感天地之至仁,尔怀宁抚。
苟违诫誓,是昧神祗。垂于子孙,庇尔族类。铁碑可立,敢忘贤哲之踪;铜柱堪铭,愿奉祖宗之德。弘皋仰遵王命,谨作颂焉。其词曰:昭灵铸柱垂英烈,手执干戈征百越。我王铸柱庇黔黎,指画风雷开五溪。五溪之不足恃,我旅争先若平地。五溪之众不足凭,我师轻蹑如春冰。溪人畏威仍感惠,纳质归明求立誓。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孙兮千万春。
推诚奉节弘义功臣天策府都尉武安军节度副使判内外诸司事永州团练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傅使持节永州诸军事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马希广奉教监临制造(按:希广即废王)。
天福五年正月十九日,溪州刺史彭士愁,与五众归明,众具件状,饮血求誓。
楚王略其词,镌于柱之一隅。
右据状:溪州静边都,自占已来,代无违背,天福四年九月,蒙王庭发军,收讨不顺之人。当都头将本营诸团百姓军人及祖父本分田场土产,归明王化。当州大乡、三亭两县,苦无税课,归顺之后,请祗旧额供输,不许营界团保军人百姓乱入诸军四界劫掠,并盗逃去户人。凡是王庭差纲收买溪货,并都幕采伐土产,不许辄有庇占。其五姓主首州县职掌有罪,本州申上科惩。如别无罪名,请不降官军攻讨。若有违誓约,甘请准前差发大军诛伐。一心归顺王化,永事明庭。上对三十三天,下将宣祗为证者。
王曰:“尔能恭顺,我无差徭,本州赋租,白为供赡本都,兵士亦不抽差,永五金革之虞,克保农桑之业。皇天后土,山川鬼神,吾之推诚,可以玄鉴。”
静边都指挥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保使持节溪州诸军事守溪州刺史上柱国陇西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彭士愁。武安军节度左押衙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前溪州诸军事守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佐(此下有检校尚书左仆射龚明芝,检校尚书左仆射田弘ど,检校左散骑常侍覃彦仙,检校国子祭酒朱彦,检校太子宾客向宗彦,检校司徒彭允舀,检校司徒田伟晖)。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充溪州副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守溪州三亭县令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俗。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左义胜第三都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前守富州别驾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杲(此下有检校太子宾客龚贵,检校左散骑常侍覃彦富,检校司马田弘佑)。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充砂井镇遏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大上柱国彭师庚。武安军节度讨击副使左归义第三都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晃(此下有检校尚书左仆射覃彦胜,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彭允臻,检校右散骑常侍田彦道)。
铜柱高一丈二尺,内入地六尺,重五千斤,并石莲花台。维天禧元年十一月十五日移到,至十六日竖立记。
予按陆游《南唐书》,谓彭师不知其世家,希萼与弟希崇争国,希萼败,见执。希崇避杀兄名,于是命师幽希萼于衡山,使甘心焉。师叹曰:“留后欲使我弑君耶,吾岂为是哉?”至衡山,与廖偃护视甚谨,遂筑行府,奉希萼为衡山王,请命金陵,元宗为出师定楚乱,希萼遂入朝,偃、师俱从行。马令《南唐书》云:希崇遣彭师、廖偃偃囚希萼于衡山,师奉希萼为衡山王,臣于南唐。《十国春秋》云:希萼入府视事,吴宏、彭师见,希萼皆释不杀,赐希广死。彭师葬之浏阳门外。师,疑即师杲也。然则彭氏虽溪蛮,乃马氏之忠臣与!周行逢据湖南时有谣云:“满天太保,满地司空。”观此碑所书,盖自马氏时已然矣。
◎杜公厚德宝坻杜文端公(立德),德器厚重,人不见其喜愠之色。京师有无赖子,偶与驺卒哄,乘醉随公舆后辱詈,公若不闻。无赖子随至邸第,詈不止,久之,公遣问曰:“詈可已乎?”无赖子归,酒既醒,或告以昨辱宰相,仓皇诣第谢罪。
公慰遣之,仍予二金,令改行生理,无赖子感泣而去,岁时必至公门叩拜,卒为善人。予乡文定孙公(廷铨),司寇高公(珩)居乡亦然,皆可为士大夫法。
◎成给事初,益都冯公荐起魏光禄(象枢)于田间,并及成主事性。于是魏授御史,成授给事中。成,即魏己丑门生也,曾以中书舍人假御史巡按福建,有清声。在京师,却扫绝交游,亦廉介之士。然其著书自述,有云“不用磁器,以木代之”。
夫磁器,非玉杯象箸之比,讵可废之?亦矫矣。在省中无他建白,惟请遣官清丈蜀省田,增加赋税。会有兵事,其说不行。
◎琐缀录尹直《琐缀录》,极诋尹恭简公()。予顷阅《月山丛谈》,已录其说,二公邪正,了然可见。又骆两溪(文盛)《南野杂谈》云:“吴康斋、陈白沙卓然一代人物,即有所短,亦白璧微瑕;而尹直《琐缀录》肆其丑诋。所谓丑正恶直,小人而无忌惮耳。”可见公论自在千古。但骆议梅圣俞以私憾作《碧云》毁范文正公,则非是。《碧云》出魏泰之手,假名圣俞耳。泰,即作《东轩笔录》者。
◎边大绶明末,任丘人边大绶为米脂令,发贼李白成祖父墓,贼旋败衄,走死。王氏《闻见录》载:唐末巢寇犯阙,一道人诣安康守崔某,请黄巢谷金统水泉源,中得窟,窟中有黄腰人,举身自扑而死。道人曰:“吾为天下破贼讫。”未几巢灭,大驾还京。古今事相类乃如此。
◎歆向《后书。祭遵传》:诏与骁骑将军刘歆、武威将军刘向等伐公孙述。按《刘植传》:歆,植之从兄,字细君,与植弟喜,皆继植为骁骑将军,封浮阳侯。向,植之子,嗣植为昌城侯,徙封东武阳侯。歆,乃向之从伯父也。
◎周ギ《陈蕃传》:蕃为乐安太守,郡人周ギ,字孟玉,高洁之士,蕃字而不名,特为置一榻,去则悬之。此亦仲举事,在徐犀前。
◎二八俊八顾八及东京之末,党人有八俊、八顾、八及之名,太学所标榜也。李膺、杜密以下为八俊,郭泰、范滂以下为八顾,张俭、刘表以下为八及。至俭乡人朱并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则以俭及檀彬、褚凤、张肃、薛兰、冯禧、魏元、徐乾为八俊,田林、张隐、刘表、薛郁、王访、刘祗、宣靖、公绪恭为八顾,朱楷、田架、疏耽、薛敦、宋布、唐龙、嬴咨、宣褒为八及。中间惟张俭、刘表同,馀皆异名字。
◎两黄祖孔融为北海相,左丞黄祖,劝融结袁、曹,融怒杀之。此别是一黄祖,皆汉末人。
◎楼护养吕公《前书。楼护传》:护为广汉太守,莽子宇,与吕宽谋以血涂莽第门。发觉,莽怒杀宇,而吕宽亡。宽父与护相知,宽至广汉,过护。到数日,有捕宽诏书至,护执宽,莽大喜,征护入为前辉光。
又云,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护身与吕公、妻与吕妪同食。及家居,妻子颇厌吕公。护闻之流涕,责其妻子曰:“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遂养吕公终身。按此吕公即吕宽父,所谓与护相知者,当是既执献宽,而收养其父母耳。护出入王氏,以势利交得官,又患难中杀故人子以媚权奸,纵养其父母终身,罪难末减。孟坚既误收之《游侠传》中,又载此事以为美谈,首尾自相矛盾,又误之误者也。
◎韩定辞唐末诗人韩定辞,仕为镇、冀、深、赵等州观察判官、尚书祠部郎中兼侍御史,为王聘。刘仁恭与马倡和所谓“崇霞台上神仙客,学辨痴龙艺最多”者,事载《全唐诗话》。按《安阳集。重修五代祖茔域记》:定辞,乃忠献王琦四世伯祖。忠献五代祖又宾,称庶子府君,历仕镇帅王绍鼎、景崇、三世,有子二人,长定辞,次昌辞。昌辞仕为鼓城令,即忠献王高祖也。东坡尝书前诗,而云定辞不知何许人?岂未考其家世耶?
◎烈妇康熙十八年十月,署江西巡抚布政使王新命上言,浮梁县县丞饶绍德妻朱氏、母权氏,遇贼搜洗,虑被污辱,皆投缳死。十九年三月,偏沅巡抚韩世琦上言,浏阳县生员汪天溥妻鲁氏,于十五年六月,遭棚贼为乱,于炉烟涸遇贼,露刃迫胁,抗骂不屈被杀。礼部议旌表。
◎应徐二高士杭州应嗣寅征士,名谦,性至孝,母病数年,谦侍疾,昼夜不懈。母怜之,强为娶妇,终不入私室。母卒,逾祥礻覃,始行合卺礼。坐卧不下楼,人罕梯接。以经学教授里中,生徒甚盛。所著有《周易应氏集解》、《易学图说》、《书经蔡注拾遗》、《诗传翼》、《礼学汇编》、《春秋集解》、《古乐书》、《今文孝经辩定编注》、《古本大学中庸本义》、《语孟朱注大全拾遗》、《较定文公家礼》诸书。康熙己未诏征不至,卒于家。自撰《无闷先生传》,略云:学不适时,不好禅,不喜王陆家言;为文章不诡合,自怡悦而已。密友多穷交,经年不见与日见无异。足迹不出百里,而泰华溟渤皆于书册见之。生不及古人,而羲、农、尧、舜若接声响也。著书若干万言,人来观者亦不吝。云云。
同郡徐介,字孝先,陆圻景宣之甥也。食贫隐居,三十妻死不更娶。一麻布头巾,数十年不易。尝集陶、杜诗各一卷。
◎秦李宗吴苏门之秦、李、李、王,同时之宗吴诸子,其文词高下不知何如?然皆不失为君子,而朱文公、郑端简皆力诋之。盖诸子恃才凌物,或不能无;以为小人,则二公亦难以一手扌万世耳目也。朱子左袒王介甫而诋二苏公,论苏、王二氏门人之文,则宁取吕惠卿而不取少游;又左袒张浚,而终不得不推重李忠定。君子不党,吾不谓然。
◎司马公和安石诗司马文正公为中丞,奏弹王安石言非行伪,王制所诛,非曰良臣,实为民贼。
安石亦云,自新法之行,始终以为不可者,司马君实也。公集中载和安石二诗,如安石《明妃曲》云:“汉恩自浅胡自深。”公则云:“妾身生死知不归,妾意终期寤人主。”和《烘虱》云:“醯酸芮聚理固然,尔辈披攘我当坐。”直如水火枘凿之不相入。而君子小人之用心,亦可见矣。张子韶云:“温公之门,一传而得刘器之,再传而得陈莹中。介甫之门,一传而得吕惠卿,再传而得蔡确,三传而得章,四传而得蔡京,五传而得王黼。”
◎张献忠黄巢张献忠乱蜀日,城市祠庙焚毁无遗,唯于梓潼县七曲山张亚子庙盛有增饰,遇张桓侯庙亦不敢毁。唐黄巢之乱,所过多被杀伤,然独厚于同姓。如黄姓之家,及黄冈、黄梅等县,皆以黄字得免。盗贼行事,相类如此。
◎罗文毅《菽园杂记》载状元罗应魁复官,以病请告还乡,从游者颇众,遂立为乡约:凡为不善者不齿,大恶者弃之。于是有强梁一二人被执,投之水。乡人不平,讼于官,而应魁适已卒,其徒十馀人,皆坐谋杀人,为罗伦从者律。使应魁不死,将置重辟矣。予谓文毅嫉恶已甚,不可为法,适足为盛德之累耳。
◎丛氏文登丛大司空兰,本汉宅侯金日之后。相传日四十五代孙永,迁县之丛家岘家焉,遂以为姓,至今科名甚盛。江西多淦氏,旧传亦日后。有金赋者,为制置使,宋高宗为加点水,遂有淦姓,详载予《皇华纪闻》。
◎耿逸庵张仲诚耿介字逸庵,河南登封人。顺治壬辰进士,翰林简讨,迁大名道副使。康熙丙寅腊月,礼部尚书掌詹事府汤潜庵(斌)疏荐之,略云:“原任翰林院简讨转直隶大名道副使丁忧回籍河南登封人耿介,赋质刚方,践履笃实,服官冰蘖自矢,家居淡泊自甘,潜心经传,学有渊源。今虽年逾六旬,精力尚健,老成宿素,罕见其俦。迩者,皇上念卫既齐之贤,复其原官,凡有寸长,谁不思奋!臣才具最下,恩遇过隆,岂敢窃位蔽贤,自昧举知之义。倘蒙鉴臣愚诚,将介征取来京,赐以引见;可否录用,白有睿裁,非臣愚所敢擅议也。”云云。吏部覆准,下河南巡抚起送入京。奉旨“从优授翰林院侍讲学士”。未几,升詹事府少詹事。予曩为汤公作绘川书院诗,有云:“に辕有耿介,上蔡有张沐;著书各满家,众流汇川渎。耿公实廉吏,斋厨甘杞菊;张公赴征车,万里向巴蜀。”正谓是也。沐字仲诚,顺治戊戌进士,曾知内黄县,后以魏尚书环溪(象枢)荐,起知四川资县,谢病归。
◎烈女闽县旌表孝子王鉴女慧贞,年十六,许字儒士杨俨。夫死,谋以身殉,家人防之,因请奔丧,遂自缢。
◎林氏丁卯夏四月,巡抚浙江金中丞(钅宏),以海宁县民陈云生母林氏年一百八岁,尚勤纺绩,疏请旌表。部议给银建坊,曰“贞寿”。
◎召平《汉史》召平凡两见:一在《萧何传》,劝何“悉以家私财佐军”得免祸。
一在《齐哀王传》,诸吕欲为乱,朱虚侯使人阴出告其兄齐王,齐王与中尉魏勃谋发兵,齐相召平闻之,乃发兵入卫王宫,使魏勃将。勃既将,以兵围相府,召平曰:“道家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遂自杀。一召平耶,智愚之悬殊乃若此。
◎杨尚书古道蒲州杨大司马(守礼)既贵,休沐归里。有父执某,老儒也,所居陋巷蓬荜,公往谒,下车徒步,拜于床下,老儒直呼其名。蒲人至今传之。
◎王方伯王庭,字言远,嘉兴人。顺治己丑进士。初仕为广州府知府,历官山西布政使,廉介不苟,所至以清惠称。罢官归,足迹不入城市,常衣布袍行田间,人不知其二品大僚也。年逾八十乃卒。五言诗清真古澹,有陶、韦风,与石湖邢相上下,足称逸品。
◎何颜伪道学何心隐在万历间,屡变姓名,诡迹江湖间,所胁金帛不赀。尝游吴兴,诱其豪为不轨;又与一富室子善,偕之数百里外,忽曰:“天下惟汝能杀我,我且先杀汝。”绁之湖中,取其家数百金,然后纵之。其党吕光者,力敌百夫,相与为死友。又入蛮峒煽惑,以兵法教其酋长,事闻于朝。先曾祖时为湖广巡抚,捕之,获于岭北,置诸法,罪状昭然。有御史赵崇善者,挟私憾,追劾先公杀心隐媚江陵。而推心隐讲学时,先曾祖久以户部侍郎养亲家居矣。虽事之本末,自有公议,而崇善捷捷幡幡,良可畏也。此事之详,具载大宗伯周寅所先生(应宾)《识小编》。王州先生《别集》,其所载颜山农挟诈赵文肃千金,与奸良家妇为心隐所殴事,尤丑。山农,即心隐讲学师也。道学狼籍至此,可叹可叹!崇善此疏,刻入万历疏钞,或未详何、颜颠末者,恐辄信之,聊复述及,以质公论云。
◎宋两唐伯虎宋唐伯虎,字长孺,初名瞻,丹陵人,庚之兄也,治《易》《春秋》,皆有家法。性孝友,史载其迎父泸南及临邛狱事,时人以为难及,附见《文苑传》。
王巩《随手杂录》云:全州进士唐伯虎,至冥司,主者放还,语伯虎曰:“到人间为我转《法华经》,亦当劝人诵之。”后仕为梧州推官,六十馀卒。
◎纪载失实鼎革时,小说纪载多失实。尝于史馆见一书曰《弘光大事记》,内言甲申年山东大姓新城王氏、淄川韩氏起义兵。尔时先伯父御史公(与胤)全家殉节;先祖布政公年八十馀,家居,祭酒公奉侍避兵山中,无义兵事。其云韩氏,盖韩氏有仆王某、李某,皆乘乱聚众为群盗,亦非义师。其济南以东举义者,有长山刘相国(鸿训)之子孔和、李侍郎化熙,而记不及之。又云流贼伪制将军至济南,推官钟性朴死之。按:钟公字文子,顺天人,崇祯癸未进士,国初为济南府推官,迁本省提学道佥事。予顺治庚寅自童子为诸生,中辛卯乡试,皆钟公所拔,乌有甲申死难事耶?野史之不足信如此。
◎翟黄《新序》:“魏文侯与士大夫坐,曰:”寡人何如君也?‘翟黄曰:“君,非仁君也。’云云。文侯怒而逐翟黄。次至任座,对曰:”君,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曰:“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黄之言直,臣是以知君仁君也。’文侯复召翟黄,拜上卿。”唐魏文贞直谏,忤太宗,长孙皇后朝服而贺,亦同此意。
◎赵孝廉赵孝廉起凤,字羽圣,德州人,笃于行谊。常撰《一本歌》以劝宗族;作《师友俎豆录》,人各为传赞。又作一室,合祀之,每节,家祭后必及焉,仍以其子孙,加以粟帛,岁时不绝,乡里化之。康熙甲寅,年七十卒。
◎黄绾黄绾,阳明之门人,以议大礼附张、桂得进用,永嘉呼为平原十九客。讲学之流弊至此。
◎烈女林氏清玉,武平县人,许字钟廷楷。楷以康熙十八年四月自京回,中途病亡。
清玉闻讣痛哭,竟往夫家,拜灵慰姑,候丧葬事毕,解金耳环吞之而绝。部覆旌表。
◎贺医闾《贺医间先生集》一条:先生闻巡按御史考试丁忧生员,叹曰:“坏人伦,坏风俗,莫甚于此。古人凡有丧者,天子之命,三年不过其门,教孝也。忍心害理,君子肯为之乎?”近日风俗日下,方面大僚、郡县有司,凡地方富饶者,无不营谋夺情,督抚公然题留,吏部公然覆准。不知一郡一县,何以必不可少此一官?而上下以贿成,至于蒙面丧心如此!使医闾而在,不知如何扼腕矣。
《医闾集》又一条云:“内外文武,罕不出于宦官宫妾之门,安望天下之治?”
予谓宋仁宗谋相于王素,而欲得宦官宫妾不知名者,此一事便卓绝千古。
◎王山随札张篑山讲学(贞生)以言事谪归,居庐陵王山,有定岩、覆笥峰、木琴涧、虎子岩诸胜,皆伐木开道,手自创辟。篑山住此二年,复应诏出,殁于京邸。又一年,予入都门,见其居王山时《茅屋随札》一卷,想见此公学道刻苦,非人所及,略录数则于此:王山金顶之胜在于高,尤在于孤。然不高则不孤,愈高则愈孤。君子立身亦然。
绝顶惟高而孤,虽天清气朗,无昼不风。风声四声,众山动摇,人立其上,脚根不稳,风欲挟之而翔,行者相顾裹足。予独欲于震撼处放步,然而危矣。
王山笋类多苦,烹之亦有真味。又产苦菜,浸之一宿,饥来啖之,颇胜园蔬,然以其苦,多为人弃。人生营营,无日不苦。日在苦中,安之若饴。至饮食细故,非刀俎物命,便不可下箸。安得携此二苦味,令饱尝耶。
王文成访地藏洞一异人,值其睡方醒,问第一义谛,不答。徐曰:“周濂溪、程明道,汝儒家两个好秀才。”语毕复睡。张子坐卧岩中,有以仙术告者。回思自幼识字,及壮奔奔波波,老忽将至,鸡鸣而起,便秀才二字做不了,何暇言仙。
岩栖一年,日月逝矣,内省多疚,深自战兢,敬写圣容,奉以出入,道大莫名,非敢赞扬,聊以自警。赞曰:古今一人,大哉孔子,天地终始!要其立言,非有殊旨。道不远人,躬行而已。诸儒沾沾,新奇自喜。门户异同,恍惚疑似。
行非所知,言大而侈。悯我童蒙,茫茫涯涣。逐影捕风,出彼入此。行不顾言,人视人指。而今而后,求归于是。未能希贤,尚勉为士。登高自卑,行远自迩。
不善则改,闻义则徙。恭对圣容,庶几有耻。
宿云雾座,大雪。忽念及康斋先生,十月单衾彻夜,至以夏布帐加覆,毫无厌贫之意,顿使人不暄自暖,不火自温。
客来山中者,辄赠竹杖,强之登临。或曰孝子不登高、不临深,或曰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予曰不然。天下惟看破生死底人,方不为生死所夺,可为忠臣,可为孝子,可以乐天,可以立命。
◎冷孝子冷孝子名升,益都颜神镇人,诸生。父植元,好远游,崇祯己卯岁适岭表,鼎革后,兵戈阻绝三十年。孝子发愤,依肇庆道赵君韫退(进美)住端州,冀便咨访。一日,有乔某者,亦山东人,往西粤,孝子跪请访求。阅岁乔返,微闻其父殁于龙州土司。孝子遂辞去,溯而上,历三百七十馀滩,自横州达南宁,又经迁隆、思明,行五千里,遇那利人蔡、郑二叟,询知与其父旧为龙州土司客,乃与偕往。复与葬师谭姓者遇,竟得父榇于龙州北门交带桥侧,负骸骨归。孝子自叙其事为《龙州扶榇记》。冷一寒士,父殁三十年,竟能觅演骸于蛮荒万里之外,视王绅《滇南恸哭记》尤难。书之以风世云。
◎范文肃家法文肃范公(文程)家法最严,子弟不稍假色笑。长子官户部侍郎,次子官翰林学士,往往侍立终日,不命之坐不敢坐。故忠贞(承谟)历官督抚,皆以清节著闻,终殉逆藩之难,论者以为家教云。忠贞弟承勋,今为云贵总督侍郎。
◎六女广州顺德县李氏简姑、定姑、介姑、洁姑、寅姑、璇姑,遭滇寇之乱,誓志同死,联臂投渊;义南海县樵夫陈茂,逢虎毙命,妻张顺娘,觅遗骸,筑坟殉节,礼部题准旌表。南海县义女黄随香,骂贼捐躯,赴焰死,礼部覆无旌表仆女之例。
◎陈太守陈龙岩,福建晋江举人,累官江宁知府,居官以清介闻。随州妖人朱方旦,左道蛊惑四方,督抚藩臬所至郊迎,为立书院。至金陵,总督某公方延之衙署,忽辕门传鼓声甚急,遣问之,陈立辕门外直对云:“无馀事,知府某以朱方旦左道惑众,来请发下鞫审正法,以安地方耳。”制府虽怒其戆,然素知其廉干,亦不罪也。后陈卒于任,总督于成龙亲吊哭之。
◎足下黑子《画墁录》云,郭忠武使浑忠洗足,见汾阳足下有黑子,捧玩久之,汾阳问其故?浑答云:“也,足亦有之。”汾阳令跣而视之,笑曰:“不及我。”
《明皇杂录》:安禄山初事张韩公仁愿,韩公尝令洗足,韩公足下有黑子,禄山窃窥视。韩公问之,禄山曰:“某,贱人也,不幸两足皆有黑子,比公色黑而加大。”韩公观而异焉,因加宠荐。两令公功名相埒,若禄山叛逆,亦与韩公相似,相岂足贵哉!又《北梦琐言》载西门军容与吴行鲁事亦同,岂一事而传闻异词耶?
◎秦罗子孙《说听》载,秦桧裔孙某,宰汤阴,绰有政声,每欲谒忠武祠,辄逡巡弗果。
将及瓜,谓同僚曰:“少保虽与先世有恶,岂在后嗣耶?且吾守官,无愧神明,往谒何害!”遂为文祭之,拜不能起,呕血数升而死。事在嘉靖初年。魏庄渠提学河南归,为所亲言之。此与宋御史罗汝楫子鄂州知州愿事全相类。汝楫附秦桧劾忠武;愿即著《尔雅翼》,以古文名,朱子称为南渡第一者也。
◎宋公子鲍《春秋》:文公十六年,宋公子鲍礼于国人。鲍美而艳,襄夫人欲通之,乃助之施。既而夫人使昭公田于孟诸,使帅甸攻而杀之。左氏曰:“书曰宋人弑其君杵臼,君无道也。”予以为丘明之言讠孛矣。弑昭公者,公子鲍为首恶,罪不可薄。观鲍日数于六卿之门,又竭粟以贷国中,此与商人田常辈何异?襄夫人以祖母欲淫其孙,为昭公之不礼于己,辄先杀公子印等,而昭公不能救。令之田,欲杀之,荡意诸言之,而昭公不敢适诸侯。盖襄夫人平日有冯太后、武之恶,公素畏之,而鲍因嬖幸,以阴肆其篡弑之谋,非一日矣。故昭公弑,鲍遂立。虽曰王姬,实鲍之谋。善乎刘原父权衡曰:“公子鲍为不臣,襄夫人为不母,而宋公未有无道之实也。”且公子鲍欲盗其国,而先施于民。襄夫人欲通于鲍,而遂弑其君。宜推公子鲍为首恶,不得轻此两人之罪反恶宋公也。昔儒谓左氏是非谬于圣人,不其然欤!
●卷十一。谈艺一◎公文介公诗吾乡公文介公(鼐),万历中,为词林宿望,诗文淹雅,绝句尤工。如习家池云:“岘首汉水长,习池烟树野亭荒。羊公流涕山公醉,并枕残碑卧夕阳。”
西郊金主钓台云:“花石遗纲入战图,蓟门衰草钓台孤。不知艮岳宫前叟,得见南军入蔡无?”畿南问宋辽战地云:“战胜河东下蓟丘,高梁失御阵云愁。六飞不入燕山府,直见銮舆下广州。”明湖独眺云:“窄岸平桥万柳斜,半城春水半人家。东风吹雨宵来急,一片乡心到海涯。”别邢子愿云:“南浦分携暮雨微,平林望断送将归。新诗一一题团扇,陇首秋云片片飞。”衍元白诗寄冯用韫云:“千里襟期付此词,邮筒珍重寄相思。将来莫遣玲珑唱,泪尽夷陵缓棹时。”
“生平有意皆成幻,死去凭谁得报君?灯影幢幢对疏雨,一声哀雁入秋云。”济南晤李季重云:“一望并州雁影沉,三年幽梦蜡湖阴。历城四面寒泉水,堪照青陵台下心。”泉林寺云:“百里天涯一夕分,月华中断怅离群。坐闻庄子城头水,却忆夷吾台上云。”兰溪望金华山水云:“新安水色括苍烟,煜煜金华婺女连。
灵异果应仙路近,始知此是蔚蓝天。“(杜子美梓州金华山诗”上有蔚蓝天“,谓潼川之金华山,此乃借用)”百折桐江绕钓台,四明云起接天台。半空突出冰轮涌,定是龙湫雁宕开。“南楼云:”十二楼开列玉京,分明天上落层城。檐前寂寂三珠树,半夜鹤飞来上鸣。“掖县道中云:”齐疆行尽海云生,处处看山自问名。麦秀渐渐桑柘绿,马头不见曲侯城。“襄阳云:”江上轻帆落浴凫,镜中倒影数峰孤。林莺送客岩花笑,曾见铜歌舞无?“南竺寺云:”晚霞挂重塔,微月碧殿空。林壑松桧响,十里闻秋风。“皆不减唐人风致。而《列朝诗》取之甚少,不可解。盖牧翁多抑西北人也。
◎安磐诗安磐,字松溪,弘嘉间为都给事中,有直声,蜀之嘉定州人,升庵先生友也。
其诗风神独绝,而世罕知之。予登凌云寺,石壁刻诗甚夥,惟松溪四绝句最为高唱,记其二云:“青衣江上水溶溶,隔岸遥闻戒夜钟。暂借竹床听梵放,月华初到第三峰。”“林竹斑斑日上迟,鸟啼花暝暮春时。青衣不是苍梧野,却有蛾眉望九疑。”盖凌云九峰,枕青衣江之东;而蛾眉三山,正直其西。至其地,知其诗为工也。
◎彭西园彭尧谕,号西园公子,河南鹿邑人,官通判。崇祯末,颇擅诗名。予年十八九时,与先兄考功同上公车,于北道逆旅,见壁上画兰石,甚有风致,其旁细字注曰:“西园侍儿乔施同写。”中书舍人吴郡文启美(震亨)题其后云:“令人羡煞西园老,携得西施共小乔。”后十馀年,重过之,画犹宛然,题一诗云:“无复湘中见汜人,西园兰石怆如新。低回十五年前事,只有蛛丝络暗尘。”此诗不复忆,在京师彭庶子羡门为予诵之。附识于此。
◎黄徐诗黄鲁直晚自刊定其诗,止三百八篇。徐昌国自选《迪功集》,亦止三百馀首。
昔人自爱其名如此。
◎倪仁吉女郎倪仁吉,义乌人,善写山水,尤工篇什。予尝见其宫意图诗,其一云:“调入苍梧斑竹枝,潇湘渺渺水云思。听来记得华清夜,疏雨银缸独坐时。”先考功兄曾得其全集。倪手种方竹数十竿,甚爱惜。莱阳董樵处士游婺郡,倪高其人,斫一枝赠之。
◎尹子求虞山诗:“挥毫对客曹能始,帘阁焚香尹子求。”子求,名伸,蜀宜宾人。
予过叙州,询其后人,无有。得其遗诗及《诉峡记略》一卷于其门人樊星炜。樊云:“蜀乱,尹先生死之。有胡生约之者,携此集避兵芒部,胡亦死,此集流落一彝生家。久之,叙州士人某客游其地,一日,与论先生诗,彝生摇手曰:”浪得名耳。‘出此集,则涂抹几遍,士人遂乞取以归。而予略为论次刻之。“樊字子景,老儒也。子求止有一孙,名,字若鲁,亦樊云。
◎岐梁倡和集苏文忠公《凤翔八观诗》,古今奇作,与杜子美、韩退之鼎峙,文定皆有和作,谓之《岐梁倡和集》,然魄力不逮文忠矣。文定作文忠墓志,谓:自黄州后,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乎不能及。然此早岁之作,亦自不敌也。《颍滨集》中如《魏佛狸》、《湖阴曲》等篇,亦是高作。
◎纪映淮金陵纪青,字竺远,能诗。少为诸生,弃去,入天台国清寺为僧。久之,复舍去。其子映钟伯紫,尤负诗名。女名映淮,字阿男,尝有《秦淮竹枝》云:“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此萧疏树几行。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及笄,嫁莒州杜氏,早寡,年五十馀,以节终。予在仪制时,下有司旌表之。予昔在秦淮赋诗云:“十里清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伯紫见之,殊不喜。后二十年,从子启大,官莒学正,访得其遗诗数篇。其一云:“清溪有桃叶,流水载佳人。名以王郎久,花犹古渡新。楫摇秦代月,枝带晋时春。莫谓供凭揽,因之可结邻。”又:“李花一孤村,流水数间屋。夕阳不见人,牯牛麦中宿。”
◎锦秋亭辨自夏庄桥渡时水(俗名乌河)而东,并河北行,内河外湖,浩淼无际。十里至湾头,新、博二邑分界处也。时水自南而北,小清故河自西而东,汇于湾头,与湖相望,中亘长堤。湾头烟火数百家,夹河以居,鹾舟渔艇,鳞次市桥。再渡湾头桥而北,市廛尽处,堤直如弦,属于博昌城,凡十里,榉柳夹之。两岸皆稻塍荷塘,篱落菜圃,与纬萧交错。时十月下浣,过之,烟雨空,水禽矫翼,黄叶满地,人行其中,宛若画图,时见牧人蓑笠御觳觫归村落间,邈然有吴越间意。
明日晴,遂由东城骑行而南,舍骑过石梁,登架笔山。山叠土为之,三峰起伏,杂植桃柳,锦秋亭在东峰。此亭元中统所建,《齐乘》以为在东南城上,而山乃嘉靖甲辰佥事黄鳌所筑,则亭之移,当在是时也。北枕城堞,西望河堤,东南俯临极浦,备烟波旷渺之趣。因忆徐隐君(夜)旧示予《锦秋亭辨》,具录于此,以备兹亭故实,使来者有所考焉。
北湖名锦秋,新城、博兴二县志,皆以为本于坡诗,其所谓诗,即今志所载:“霜风收绿锦”五言八句者是也。予独疑诗中北阙字,不类宋时事迹;而《东坡全集》及单刻《胶西集》,都无此首;诗之气格亦不类,然无据以夺之。及阅元兵部侍郎于公钦《齐乘。锦秋亭》一则,乃知此诗即于公作,所谓取坡诗命名者非。此诗乃取《和文与可横湖绝句》而名之也。后来作志者,据钦书采入,不细详文义,牵连读去,以致承袭讹误而不之改。据钦所记,亭为中统间邑人所建,中统乃元初年号,后苏公百数十年,当时岂遂有亭可赋诗耶?然何以知其取诗即《横湖绝句》也?以其篇中连缀“锦秋”二字而知之也。今钦诗“霜锦云秋”等字,亦仍本此。辄录钦原文并录苏诗于后。
《齐乘》一则:锦秋亭,博兴东南城上,中统中邑人所建,取坡诗命名(此下于自叙述)。盖齐地淄、时、般、泺诸水,汇为马车渎以入海,博兴宛在水中,舟楫交通,鱼稻成市。昔尝过之,爱其风景绝类江南,赋诗亭上云:“霜风收绿锦,万顷水云秋。海气朝成市,山光晚对楼。舟车通北阙,图画入南州。且食鲈鱼美,吾盟在白鸥。”其鲈虽小,亦四腮,不减松江,有莼菜,齐人不识,目鲈为豸云。
苏公《横湖绝句》:“贪看翠盖拥红妆,不觉湖边一夜霜。卷却天机云锦段,从教匹练写秋光。”
外祖季木王公,世目博洽,公《北湖游记》载:“钦常自济南华不注山下,经小清河,东入此湖;折而南,入时水,至索镇,舍舟归益都(此亦本《齐乘。
时水》条下所载)。则知钦过此赋诗,是其常所往来之地矣。独记中于此诗偶失简察,尚沿旧志之讹。而外伯祖康宇先生作志亦仍之,安知后来不有据此而编入苏集者,是不可不辨也。谓宜于湖之北岸胜处,祠苏、于二公,额以“盟鸥”,更榜“卷云写练”四大字于其上,庶俾后来知此缘起。特为笔述,俟吾地之大人君子有志乘籍者折衷焉。岁在庚戌五月九日,湖上老渔徐夜记(康宇先生,即先祖方伯公也)。
◎雷雨津雷兵部雨津(起剑),蜀之井研人,明崇祯甲戌进士。尝过楚,题洞庭庙云:“我是人龙君亦龙,吾今胡为乎泥中?凭君借得青雨,手揽风云满太空。”甲申后,从张公玉笥监军死。予识其子吴江知县埏,字笏山。
◎张鲲诗邹平长白山醴泉寺,即范文正公画粥处,四山环合,一溪带潆,溪上有范公祠,祠中多前代石刻,有嘉靖十三年崧少山人张鲲八绝句最佳。节录于左:“危阁烟霞出,峰檐麋鹿来。春泉落西间,声绕读书台。”“台前碧玉树,叶叶上青霄。工师求大木,隆栋万年朝。”“风昼溪杨色,烟春岩蕙香。人言背绝壑,才是上书堂。”“山护埋金窟,泉通画粥厨。传灯衣钵在,曾伴老龙图。”“灵刹群峰合,名祠半日游。难逢浮海术,易集下山愁。”鲲,河南钧州人,诗名不甚著,而诗之工如此。
◎张闪滇永昌张含愈光集,升庵先生所定;又闪继修允迪,亦永昌产,在启祯问,有诗名。端简王公(弘祚)以二公皆其乡前辈,常欲合刻其诗。丁未戊申间,公为大司农,以二公集属予选较刻之。予谓闪集可删者过半,非张匹敌,当专刻张集,而以闪集附后。公以为然。庚戌,公乞骸骨,归卧金陵,不知竟果此志否?
◎粤诗南海屈介子(大均),少为诸生,有声。旋弃去,学浮屠法,释名一灵,字翁山。居罗浮久之,出游吴越。又数年,忽加冠巾,游秦陇,与秦中名士王无异(弘撰)、李天生(因笃)辈为友,作华岳百韵诗。固原守将某,见而慕其才,以甥妻之。翁山爱玩少室,赋诗云:“同栖红翠三花树,对写丹青五岳图。”自固原携妻至代州上谷,再游京师,下吴会,自金陵归粤。妻随病死。翁山之诗,尤工于山林边塞,一代才也。同时陈恭尹字元孝,王邦畿字说作,梁佩兰字芝五,王鸣雷字震生,陈子升字乔生,皆广州人,工诗。元孝诗尤高,如“积雪回孤棹,寒湘共此心。离忧在湘水,古色满衡阳。”又“乡山小别吟兼梦,水驿多情浪与风。桄榔过雨垂空地,玳瑁乘潮上古城”之类,皆佳。说作句如:“云低沧海树,潮上夕阳城。”“曙色寒山外,秋风古渡前。”殊近钱、刘。又有绝句云:“昨冬归去今春信,言是端阳入楚山。吟取荆州旧时事,洞庭秋尽客应还。”乔生昔昔盐云:“鸳鸯楼外乌欲栖,玳瑁梁间燕吐泥。月晕圆随汉东蚌,天河倾向汝南鸡。万方仪态华镫出,一笑横陈翠帐低。愁见晓鸿征塞北,不知天将定辽西。”
又有《南中塞下曲》一篇,极似杨用修格调。翁山诗,予曾为选百篇,以为唐宋以来诗僧无及者。五律如“帆随南岳转,雁背碧湘飞。”“久病悲欢尽,新寒衣衲重。”绝句如“荧荧桃李花,薄命寄君掌。河水虽东流,河鱼自西上。”又归风词:“南越轻绡似碧云,裁为飞燕御风裙。中流舞罢将仙去,万岁千秋复就君。”
客雁门云:“三年作客傍滹沱,听尽哀笳出塞歌。白发不愁明镜满,秋霜只怨雁门多。”此类不能悉记也。予尝语程职方云:“君乡东粤,人才最盛,正以僻在岭海,不为中原江左习气熏染,故尚存古风耳。”
◎李因笃富平李天生因笃,年三十,弃诸生。博学强记,《十三经注疏》尤极贯穿。
长律得少陵家法,常以四十韵诗赠曹秋岳,曹叹曰:“数百年无此作矣。”李有句云:“林谷关音本,乾坤老彖才。”予谓理语经语,最不易下,坡公写杜诗,至“致远恐终泥”,停笔谓学人云:“此句不足为法。”王敬美云:“曹子建后,作者多能入史语,不能入经语;谢康乐出,而易辞、庄语无不为用。”然则用经,固以康乐为宗也。
◎陈伯玑陈伯玑允衡,建昌南城人,御史本子,清羸如不胜衣。五言诗古澹,自成一家,如“寒日明孤城,斜风下飞鸟”,又“篮舆望归鸟,日暮空城曲”,此类二十馀篇,不减王、韦。乱后寓黄山,移鸠兹,再移白下,贫甚。撰《诗慰》、《国雅》及《娄坚徐世溥遗文》之类,凡十馀种,又著古人几部若干卷。康熙癸卯,归豫章。时施愚山(闰章)、周伯衡(体观)皆为江西监司,为卜筑苏云卿东湖故居。后数年,竟羸病死。
◎滕王阁诗南州滕王阁,毁于金声桓之乱。顺治中,蔡尚书(士英)开府江右,重新之。
海内名流多赋诗,惟海盐彭羡门(孙)擅场,其警句云:“依然极浦生秋水,终古寒潮送夕阳。”彭今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诗帐施愚山分守湖西,制苎帐,题诗其上,寄林翁茂之。一时名士多属和,名曰“诗帐”。或一绝句云:“斗帐殷勤白苎裁,使君亲自写诗来。孤山处士朝眠稳,朝日烘门懒未开。”
◎飞廉馆瓦元王文定(恽)《秋涧集》,有《飞廉馆瓦砚歌》,略云:“刘郎杳杳秋风客,神鸟冥飞忆初格。豹章爵首尾蟠蛇,建章千门风冽冽。”云云。此亦在铜雀之前,知汉瓦无不可为砚也。
◎赵州画水赵州画水,世传是吴道子笔。陆俨山《大驾北还录》云,宣德间定州何生作也。
◎施宋康熙已来,诗人无出南施北宋之右,宣城施闰章愚山,莱阳宋琬荔裳也。昔人论古诗十九首以为惊心动魄,一字千金。施五言云:“秋风一夕起,庭树叶皆飞。孤宦百忧集,故人千里归。岳云寒不散,江雁去还稀。迟暮兼离别,愁君雪满衣。”此虽近体,岂愧十九首耶?己未在京师,登堂再拜,求予定其全集。宋浙江后诗,颇拟放翁,五古歌行,时闯杜、韩之奥。康熙壬子春在京师,求予定其诗笔,为三十卷。其秋,与予先后入蜀。予归之明年,宋以臬使入觐。蜀乱,妻孥皆寄成都,宋郁郁殁于京邸。此集不知流落何地矣?
◎二戴戴本孝,字务旃,和州人,诗画皆超绝。尝在京师,夜与友人谈华山之胜,晨起,即幞被往游,其高旷如此。弟┢孝,字无忝,四十不娶,亦有诗名。皆老于布衣。本孝贻予画,自题诗云:“丛薄何蓊秽,乔木无馀阴。斧斤向天地,悲风摧我心。不知时荣者,何以答高深?”又云:“草木自争荣,攀援与依附。凌霄桑寄生,滋蔓尚可惧。惜哉不防微,良材化枯树。”
◎邝露邝露,字湛若,南海人,狂生也。负才不羁,常敝衣趿履,行歌市上,旁若无人。顺治初,王师入粤,生抱其所宝古琴,不食死。其诗名《峤雅》。过贾谊宅、三闾庙云:“浮湘七泽下灵渠,牢落残云伴索居。庚子日斜闻鸟,重阳沙氵屈见江鱼。天高未敢重相问,年少何劳更上书。此去樊城望京国,定从王粲赋归与。”露,少客金陵,游阮大铖之门,尝为阮序其集。
◎徐波吴中诗老徐波元叹,康熙初,年七十馀,尚在。居天池落木庵,与中峰、灵岩二高僧往还,虞山先生寄诗云:“皇天老眼慰蹉跎,七十年华小劫过。天宝贞元词客尽,江东留得一徐波。”“落木庵空红豆贫,木鱼风响贝多新。常明灯下须弥顶,雪北香南见两人。”元叹自撰《顽庵生圹志》云:“喜登陟,而筋力遽衰。未废吟诗,而发言莫赏。”又为《落木庵记》云:“癸酉十月,与竟陵谭友夏寓其弟服膺德清署中,晓起盥漱,见予白发盈梳,云:”子从此别,计必住山,请择嘉名,以名其居。‘服唐出幅纸,俾作擘窠大字,友夏执笔拟议曰:“子还吴,可谓落叶归根矣。’遂有此目。今三字揭诸庵门,松栝数株,撑风蔽日,元冬霜月,萧萧而下,双童缚帚,扫除不给,斋厨爨烟,皆从此出,事之前定如此。”
元叹中年,见知胶西相国斋高公,公常劝之出山,辞曰:“母病三年,子生未弥月,此身非我有也。”竟亦无后。乙酉后,有《寄楚僧寒碧诗》云:“楚鬼微吟上峡谣,中元法食可相招。凭君为譬兴亡恨,雨打秋坟骨亦销。”寒碧少游钟谭间,此诗盖为二公作也。
◎下僚能文近下僚中往往多才人。娄县县丞施鸿,字则威,闽邵武人,著《史测》十卷,论南北朝事甚可听。又雄县马之,字徕,两为江都、寿张管河主簿,撰《诗防》及《张秋志》各若干卷。泰州州同知赵三麒,字乾符,韩城人,颇能诗,有绝句云:“虞舜昔南巡,不见南巡迹。但馀此墓旁,一片潇湘石。”
◎诗兆顺治己亥,客京师日,听刘公<甬戈>吏部鼓琴,赋诗赠之云:“与君更作他年约,黄鹄山中访戴行。”至壬寅岁,相遇于京口,京口有黄鹄山,在城南五六里,即招隐寺,宋戴颐故居也。始悟前诗,盖有定数云。
◎对句小说载李空同督学江西,有一生姓名偶同,李出对句云:“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生应声云:“费无忌,长孙无忌,公无忌,我亦无忌。”
空同喜。不知此对自宋有之,见《齐东野语》云“司马相如,蔺相如,果相如否?
长孙无忌,费无忌,能无忌乎?“盖后人傅会空同,如夏忠靖尚书给事之对耳。
◎史辰伯史兆斗,字辰伯,吴江人,处士明古(鉴)之后,徙居长洲。博雅多藏书,少及与刘子威、王百谷交,尤熟吴中典故。康熙初卒,年尽十馀。汪苕文曰:“此翁死,吴中文献绝矣。”
◎秦中诸志志以简核为得体,康德涵《武功志》最称于世。嗣是关中继起者,则有赵浚谷之《平凉府志》,胡可泉之《秦州志》,汪来之《北地志》,乔三石之《耀州志》,王陂之《志》(莒人刘璞增益),韩五泉之《朝邑志》(邑人王学谟增益),张光孝(号左华山人,对山之甥)之《华州志》,马忄造之《同州志》,刘九经之《志》,皆称作者。而渭南史莲勺记事,尝知汾州之介休,作志七卷,义例精辕。以上皆秦人,而北地又秦疆也。何大复《雍大记》,亦与康同时作于关中。
◎韩韩,字石耕,北平人。乱后游江南,遍历台、宕诸胜,客死平湖。善鼓琴,尤工五言诗,有句云:“春愁当二月,酒渴起三更。”
◎程明房宣城梅渊公(清)常遗予墨朴一,其坚如石,文曰“程明房造”云。程君房,初字明房,此盖其早年所制。
◎右车自广武君后,古今人多以左车命名者,《汉。功臣表》有中牟共侯单右车。
◎严感遇严感遇,乌程人。少豪宕,举止与俗异。常畜一白鹊,行止与俱,鹊死,哭之数日。老而贫,居山中穷僻处,忍饥赋诗。一日米尽,友人遗白金一饼,携之市米,遇小汉玉器,辄买以归,玩弄之,饿而僵仆,几绝。
◎高钅乔高钅乔,字渊颍,保定人,少从孙钟元先生学。嗜酒,好游名山水,自负锤凿,每得诗,必题石,手镌之。常游林虑,竟日忘返,闻峰下耕者喧呼,回视向所来处,乃知冲虎过也。钅乔有集数十卷,其门人陈僖蔼公编集。
◎张文峙张可仕,字文寺,更名文峙,字紫淀,楚人。家金陵,能诗。与归安茅元仪善,茅死,有姬杨宛,以才色称,戚畹田弘遇欲得之,以千金寿文寺,求喻意,文寺绝弗与通。范文贞公礼为上客,公殉国,文寺设位雨花台,为文哭之。崇祯末,集子史成句为四言诗一卷,讽切时事,号《击磬集》。弟可度,字筏,好佞佛,一食清斋,然终日。
◎费密费密,字此度,成都人。少遇逆献之乱,窜身西域不毛之地。已乃溯汉江下,游吴楚,居淮南老焉。常寓泰州,泰州守知其贤,为除徭役。予曾见友人几上一卷,偶取视之,其首篇云:“大江流汉水,孤艇接残春。”询之,乃密作也。遂赋诗与定交。密跛一足,后往苏门,谒孙钟元称弟子,著《鹿峰集》。
◎马黄马应龙,字伯光,安丘人,都御史文炜子。万历壬辰进士,历礼部郎中卒。
博雅好古,注《道德经》二卷,考订《古本周礼》六卷、《参同契》二卷、《尚书》七卷、《毛诗》七卷、《艺林钩元录》二十六卷。初为杞令,纂《杞乘》四十八卷。今《安丘旧志》二十八卷,最精赡,有体裁,署其父文炜撰,实应龙少时手笔也。
黄桢,字德兆,亦安丘人。嘉靖癸未进士,历文选郎中,与乐安李太仆舜臣齐名,号为李黄。有《拟骚》行于世。
◎伏生光武二图王维画《伏生图》,今藏北平孙侍郎退谷(承泽)家。吴道子画《光武燎衣图》,今藏新安程穆倩(邃)家。
◎和韵词先吏部兄作长调,往往好压险韵,一调叠韵有至十馀阕者。在杭州,与宋荔裳、曹顾庵倡和满江红词,同用上、杖、状等字,兄句云:“雨渗一犁田犊喜,波添三尺河鱼上。”用《史记》河鱼大上语也。又“自课织帘还有手,便从荷非无杖。”又“易得浊醪谋若下,难逢春水如天上。”又“司马高才元和腐,彦渊博学真须杖。怪吾徒、底事昵虫鱼?臣无状。”又“堤柳已随坡老没,竹枝谁驾廉夫上。”又“漆后断纹仍可鼓,削馀方竹还堪杖。”又“顾我已甘居庑下,如公才合居楼上。”叠出不穷,皆奇句也。后在扬州与陈其年辈倡和《念奴娇》词,同用屋字,亦至十馀往复。如:“还似离骚传屈子,句里龙堂鳞屋。削迹艰虞,擅场风雅,未遣中书秃。”又“十载名场相犄角,戎子支驹逐鹿。”又“我似小乘初禅,愧他杯渡,肆啖人间肉。羡汝机锋殊自有,已似南能稻熟。”又“更贪清晓晶帘,卧看膏沐。”此类甚多。兄常自跋云:“右小词诸阕,皆杂次诸公韵,诸公率谬许其押韵之工,仆则自谓此实欲省思力。如昔人云”匆匆不暇草书耳“。尝谓”诗不宜次韵,次韵则虑伤逸气;词不妨次韵,次韵或逼出妙思。“
其持论如此。
◎高司寇诗淄川高念东侍郎,少时与兄解元绳东(玮)同举省试,公车北上,谒邹平尚书华东张公(延登)。公言:“君辈少年登第,不啻登仙。老夫少年,意气亦尔,今老矣,回忆五十年中,功名官职,都如嚼蜡。更数十年,君阅历当自知之。”
公辛巳以南总宪考满过家,薨于里第。司寇及兄,癸未、丙戌先后成进士。司寇入翰林,十年至佐铨,已,乃以事左迁。又十馀年,再贰司寇,忆尚书之语,慨然赋诗云:“翘车北指五云边,绪论追陪岂偶然?晚节功名如嚼蜡,少年科第似登仙。旷怀久矣推先辈,微语还堪悟后贤。毕竟山中煨芋好,十年宰相亦堪怜!”
◎白堕琴高叶石林举东坡“独看红蕖倾白堕”,白堕,人名。此正如吴下馔鹅设客,云“请共过食右军。”不知此例正多,如山谷诗“春网荐琴高”,琴高,亦人名。
皆自曹瞒“惟有杜康”作俑。
◎文太青文光禄太青(翔凤)戏作口吃诗云:“黠子向客共哆口,漆栗笔蜜手柳酒。”
本《墨客挥犀》:“凤州有三出:手、柳、酒。宣州有四出:漆、栗、笔、蜜也。”
予使蜀,过凤县,弹丸小邑,在栈道中。所谓伎手纤白,固无从见之。驿酒殊薄劣。柳自入栈,亦颇稀少。予近和海盐门人陈子文(奕禧)咏《凤县金丝柳诗》云:“凤州三绝无纤手,又少旗亭酒共倾。惟有金丝几株柳,临江映驿拂人行。”
◎中州集元裕之撰《中州集》,其小传足备金源一代故实。虞山极喜之,晚年撰《明列朝诗集》,略仿元例。然元书大有纟此谬,如载诸相诗,取宋叛臣刘豫、杜充之类。蔡松年史称便佞,元首推其家学,且取其论王夷甫、王逸少之语,略无贬词。曲笔如此,岂足征信,而顾效之哉?
◎龚陈诗先兄考功常云:“合肥公‘流水青山送六朝’,才子语也。陈其年(维崧)
‘浪卷前朝去’,英雄语也。“龚公自东粤归,过金陵赋诗云:”绮阁临春玉树飘,空江铁锁野烟消。兴亡何限兰亭感,流水青山送六朝。“陈有《乌丝词》三卷,多瑰奇,闺房游侠之词尤妙。如”春阴帘外天如墨“,又”玉梅花下交三九“,虽秦、李不能过也。
◎一纟句丝往在京师,吴门文点为予作《读书图》,汪苕文题诗云:“借问邻家竞笙管,一纟句能络几多丝?”后改作“一纟句丝络几多时?”一日,读马永卿《懒真子》云:“谚云,一纟句丝能得几时络,喻小人逐目前之乐也。”纟句字当作纟句。
《太玄经》络之次,五曰,蜘蛛之务,不如蚕一纟句之利。纟句音七侯反,与纟句音同。
◎阿字音宋人谓汉唐人多以阿字为发语,如阿娇、阿谁、阿家、阿房宫之类。则阿房之阿,亦当作去声。又山谷诗“语言不韵无阿堵”,阿字反作平声。予《蜀道集》诗有句云“绿苔未央瓦,黄土阿房宫”,本此。
◎韩诗句韩诗:“春衣晚入青杨巷,细马春过皂荚桥。”按青杨巷在荆州。梁何妥居白杨巷,萧居青杨巷,时人语曰:“时有二俊,白杨何妥,青杨萧。”皂荚桥在扬州,晁无咎扬州诗曰:“皂荚村南三四里,春江不隔一程遥。双陂斗起如牛角,知是隋家万里桥。”
◎裹帖王右军《裹帖》真迹:“裹味佳,一一致君;所须可示,勿难,当以语虞令。”凡十九字。后有米友仁跋,赵子昂诸人图记。藏北平孙侍郎退谷家。前有亡宋南廓库经手人郭墨印记。
◎凫翁黄诗“春溪蒲{艹稗}没凫翁”。乐府“化为白凫如老翁”。《急就篇》:“春草鸡翘凫翁濯”,颜师古注:“翁,颈上毛也。象凫在水中,引濯其毛也。”
黄诗盖出此,与老翁义别。《汉。郊祀志》:“凫翁杂五采文。”又北齐武成帝湛,小字凫翁。北齐童谣云:“中兴寺内白凫翁,四方侧听声,道人闻之夜打钟。”
◎三六王彬工篆隶,与王志齐名。时人语曰:“三真六草,为天下宝。”刘孝绰称其兄弟孝仪、孝威曰“三笔六诗”。
◎僧诗在京师,出城送客,偶憩野庵,见壁上题诗甚有意义。诗云:“春风迢递忆天台,五月冰寒说五台。无数好山游未尽,秋霜又欲上眉来。”考之,乃明嘉善西林寺僧雪溪圆映作也。映有《西林集》。
◎梅村病中诗太仓吴梅村(伟业)祭酒,辛亥元旦,梦上帝召为泰山府君。是岁病革,有绝命词云:“忍死偷生廿载馀,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须填补,纵比鸿毛也不如。”馀三章不具录。先是,先生尝病中赋贺新郎词云:“万事催华发。论龚生天年竟夭,高名难没。吾病难将医药治,耿耿胸中热血。待洒向西风残月。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佗解我肠千结。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沈吟不断,草间偷活。艾灸眉头瓜喷鼻,今日须难决绝。早患苦重来千叠。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完缺。”时浙西僧水月,年百馀岁,能前知。先生病亟,孥舟迎之,至则曰:“公元旦梦告之矣,何必更问老僧?”
遂卒。
◎公文介论乐府“郑渔仲曰:”继三代之作者,乐府也。乐府之作,宛同风雅。今之行于世者,章句虽存,声乐无用。崔豹之徒,以义说名;吴兢之徒,以事解目。盖声失则义起,乐府之道,几乎熄矣。“此言乐府原为诗乐之用,而事义则必有所由起,均不可废也。愚谓风雅之后有乐府,如唐诗之后有词曲,声听之变,有所必趋,情辞之迁,有所必至,古乐之不可复久矣。后人之不能汉魏,犹汉魏之不能风雅,势使然也。如汉《朱鹭》、《翁离》之作,魏晋诸臣拟之,以鸣其一代之事,易名别调,各极其长,岂以古今同异为病哉?后世文士,如李太白则沿其目而革其词,杜子美、白乐天之伦,则创为意而不袭其目,皆卓然作者,后世有述焉。近乃有拟古乐府者,遂颛以拟名,其说但取汉魏所传之词,句抚而字合之。中间岂无陶阴之误,夏五之脱?悉所不较。或假借以附益,或因文而增损,床屋之下,探去箧之间,乃艺林之根蟊,学人之路阱矣。以此语于作者之门,不亦恧乎?夫才有长短,学有通塞,取古今之人,一一强同,则千里之谬,不容秋毫,肖貌之形,难为觌面。若曰乐府,则乐府矣,尽人而能为乐府也。若曰必此为古乐府,使与古人同曹而并奏之,其何以自容哉?李于鳞曰:”拟议以成其变化。‘噫,拟议将以变化也,不能变化,而拟议奚取焉?予知其不可而不能不为也。第命曰古乐府,而不敢以拟称云。“
右蒙阴公文介公孝与(鼐)乐府自叙也。虞山钱牧翁,尝亟取东阿于文定公论乐府之说,不知文介此论,与文定若合符节。予尝见一江南士人拟古乐府,有“妃来呼知之”之句。盖乐府妃呼皆声而无字,今误以妃为女,呼为唤,为豕,凑泊成句,是何文理?因于论诗绝句著其说云:“草堂乐府擅惊奇,杜老哀时托兴微。元白张王皆古意,不曾辛苦学妃。”亦于、公二公之绪论也。
◎林程诗句林君复诗:“阴沉画轴林间寺,零乱棋枰葑上田。”写景最工。近程孟阳(嘉燧)有句云:“古寺正如昏壁画,层湖都作水田衣。”语意本林,而工又过之。
◎五代史草徐东痴(夜)高士冬夜过宿,因及从叔祖季木考功(象春)昔所藏书画,云曾见有欧阳公《五代史草藁》一卷,又《杨廉夫诗草》一卷,涂乙宛然。欧卷其后人漫送一许姓武弁,不知流落何处矣。又叔祖立宇中丞(象恒)家,有王右军画《纺绩图》。
◎朱璧揭钵图《揭钵图》,凡见数本,最后见朱璧本,有邓文原、赵仲穆及秋壑、钤山二相图书,最为奇古。旧为先伯祖太师公所藏,今归徐隐君东痴。后有董思白书宝积经宾伽罗事,又有吴匏庵、沈石田二跋。予所见太师故物,此卷与李伯时摹《支道元十六应真》、周文矩《说剑图》而三耳。《说剑图》今入秘府。按张《吴中人物志》云:“朱玉,字君璧,昆山人。王振鹏界画,见称于时,玉尽得其技。至顺壬午,奉中宫教金图藏经佛像,方不盈矩,曲尽其妙。所居虹月楼,杨廉夫作记”。刘璋明《书画史》云:“何景高善界画,宗朱君壁。”玉,盖以字行也。
◎阮怀宁金陵八十老人丁胤,常与予游祖堂寺,憩呈剑堂,指示予曰,“此阮怀宁度曲处也。阮避人于此山,每夕与狎客饮,以三鼓为节。客倦罢去,阮挑灯作传奇,达旦不寝以为常。《燕子笺》、《双金榜》、《狮子赚》诸传奇,皆成于此。”
《所知录》云:“大铖既降本朝,在营中,诸公闻其有《春灯谜》诸剧,问能自度曲否?大铖即起,执板顿足而唱以侑酒。”
●卷十二。谈艺二◎淅川二诗南阳淅川,古商于地,同年于道子(先登)尝令其地,为予言金人侵宋时,伐香严寺木造舟,木中有纹理成诗,云:“栽松种柏兴唐日,解板乘舟破宋时。
可惜香严千载树,等闲零落岁寒枝。“又顺治辛卯岁,雷山道人伐松葺回阳观。
诸生李霁明者,祷于神,质明,松上有绝句,字如虫蛀者,云:“修庙还庙里松,庙成松去鹤巢空。不如留却青松在,待得长生老化龙。”众异之,遂止。
◎彭侍郎诗《淅川志》载,县人彭侍郎(凌霄)龙巢寺诗句云:“残碑犹宋字,逝水自秦川。”最佳。侍郎字用沈,万历甲辰进士,先方伯公同年也。新野马仲良(之骏)有寄彭诗云:“春山春日好,高枕若为情。窗户白云里,朝昏芳草生。把书看鸟灭,卷钓数鱼行。”云云。
◎三家店词涿州三家店,题壁一词,不注名氏,甚工:“客面京尘,登临目送飞鸿绝。
不堪重说,故国烟波阔。一点孤灯,一片朦胧月,交明灭。双眉寸结。忍听秋蛩咽。“又上谷旅店有题壁云:”一将有馀魏武帝,百身莫赎楚怀王。“语极豪健,亦无名氏。
◎霍亮雅霍亮雅,曲周人,倜傥任侠,喜酒,好ヅυ之戏,亦工文章。卒后,申和孟(涵光)为作传,其邑人刘津逮(逢源)哭以诗云:“门前债客雁行立,屋内酒人鱼贯眠。”或曰:此十四字是败家子弟小影耳。
◎丁野鹤诗徐东痴言,少时于章丘逆旅,见一客,裤褶急装,据案大嚼,旁若无人。见徐年少,呼就语曰:“吾东武丁野鹤也。顷有诗数百篇,苦无人知,子为我定之。”
因掷一巨编示徐,尚记其一律云:“陶令儿郎诸葛妻,妻能炊黍子燕藜;一家命薄皆耽隐,十载形劳合静栖。野径看云双屐蜡,石田耕雨半犁泥;谁须更洗临流耳,戛戛幽禽尽日啼。”野鹤晚游京师,与王文安(铎)诸公倡和,其诗亢厉,无此风致矣。
◎新淦笔工宋岳侍郎珂《玉楮集》载,唐世有刺郡江表者,时宰嘱以新淦出笔,托制以相寄。刺史至,召佳手,一老父应命,百日才得二管,驰贡相府。既讶其迟,又薄其鲜,试之,乃绝不堪。大怒曰:“数千里劳寄两管恶笔来。”刺史闻之惧,欲罪老父,老父诉曰:“使君勿草草,我所制乃欧、褚所用,丐先示以相君翰墨,再制;苟不称,甘就鼎镬。”既示之,笑曰:“如此,只消三十钱笔。”不日献五十管,驰上之,相一试大喜,优赐匠者。夜窗偶试毗陵张颢笔,因为赋诗云:“世间未必无皋夔,九疑虞舜不可追。武皇锐意开绝漠,摧锋乃亦有卫霍。嗟哉格物本一理,顾人所用何如耳?笔工在昔本市佣,束毫傅管求售同。谁云进伎不进道,意匠辄与欧褚通。虔州刺史觅佳笔,双管何堪须百日?星驰一骑到长安,试手凤池随弃掷。老奴恂栗丞相嗔,能用此笔能几人?愿窥翰墨减工制,必使挥毫夸入神。斗柄初回开电笑,橐果符人所料。中山聚族倘未殚,束帛那容及年少。是知人才用舍识别惟一心,皋夔卫霍无古今。妍媸能否惟在上所使,此笔区区正其比。我生识字仅一丁,眼前所见徒毗陵。未知当年新淦定何若,正恐钟卫二王无合作。君不见此老一去知几年,当时鉴裁无复传。纷纷鹅毛抱筒卖,恰费书佣三十钱。”岳公,忠武王孙,所著有《呈史》、《金佗粹编》等书。此集凡八卷,乃故衡王府抄本也。集中又有赠李微之秘监诗,自注云:“微之以吏馆牒来,索予所撰《东陲笔略》。”此书不知尚传于世否?识其目,当更访之。又《学圃萱苏》载:唐宣州陈氏,世能作笔,家传右军《求笔帖》。至唐柳公权求笔于宣城,先予二管。语其子曰:“柳学士能书,当留此笔;不尔,退还,即可以常笔予之。”柳果以为不入用,别求,遂予常笔。陈曰:“吾先予二笔,非右军不能用也。”与此绝相类。
◎沧溟蔡姬李沧溟先生,身后最为寥落。其宠姬蔡,万历癸卯,年七十馀矣,在济南西郊,卖胡饼自给,叔祖季木考功见之,为赋诗云:“白雪高埋一代文,蔡姬典尽旧罗裙。”云云。邢太仆子愿有与孙月峰巡抚书云:“窃见李沧溟先生攀龙,葆真履素,取则先民,熔古铸今,蔚为代宝。而今五亩之宅,已非文靖之旧;襄阳之里,空标孟亭之名。侗每询访人士,皆云李驹沦丧,有子继亡,止遗孽孙,又复无母,才离襁褓,寄命嫠媪,僦居穷巷,托迹浮萍,并日无粗粝之食,经年鲜浆汁之馈。伏愿明公,下记所司,略损公帑,为赎数椽之敝屋,小复白雪之旧居,月或给米一石,布若干疋,藉以长养壮发,绵延后昆。一线犹龙之绪,实被如天之福。斯文一脉,其畴逆心。”观二事,沧溟清节可知矣。
◎二中字音中兴中酒,二中字音,予尝言之。适读《王敬美集》一段,附著于后,云中酒二字,始见《徐邈传》“中圣人”义如中著之中,而音反从平声。《樊哙传》:“项羽既飨军士,中酒。”颜注云:“饮酒之中也,不醉不醒,故谓之中。”义宜从平声,而音乃竹仲切,何也?然古人诗如“气味如中酒”之类,皆从平声,无竹仲一读。又宋王观国《学林》云:“老杜‘新数中兴年,百年垂死中兴时’。
中,并去声。《民诗序》曰:“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陆德明《音义》曰:’中,丁仲反。‘观国按:中字有钟、众二音。音钟者,当二者之中,首尾均也。
音众者,首尾不必均,但在二者之间尔。此中兴之中,所以音众。又如中年、中叶、中天、中涂、中诎之类,皆当从众。“
◎论五言诗作古诗,须先辨体,无论两汉难至,苦心摹仿,时隔一尘,即为建安,不可堕落六朝一语。为三谢,不可杂入唐音。小诗欲作王、韦,长篇欲作老杜,便应全用其体,不可虎头蛇尾。此王敬美论五言古诗法。予向语同人,譬如衣服,锦则全体皆锦,布则全体皆布,无半锦半布之理,即敬美此意。又尝论五言,感兴宜阮、陈,山水闲适宜王、韦,乱离行役、铺张叙述宜老杜,未可限以一格,亦与敬美旨同。
◎王奉常论诗语明诗本有古澹一派,如徐昌国、高苏门、杨梦山、华鸿山辈。自王、李专言格调,清音中绝。同时王奉常小美作《艺圃撷馀》,有数条与其兄及济南异者,予特拈出。如云“今之作者,但须真才实学,本性求情,且莫理论格调”。又云“诗有必不能废者,虽众体未备,而独擅一家之长。如孟浩然洮洮易尽,只以五言隽永,千载并称王、孟。有明则徐昌国、高子业二君,诗不同而皆巧于用短。
徐有蝉蜕轩举之风,高有秋闺愁妇之态。更午百年,李、何尚有废兴,二君必无绝响“。此真高识迥论。令于鳞、大美早闻此语,当不开后人抨弹矣。先兄考功曩有题襄阳集一绝云:”鱼鸟云沙见楚天,清诗句句果堪传。一从时世矜高唱,谁识襄阳孟浩然?“
◎用事作诗用事,以不露痕迹为高。往董御史玉虬(文骥),外迁陇右道,留别予辈诗云:“逐臣西北去,河水东南流。”初谓常浯,后读《北史》魏孝武帝西奔,宇文泰循河西行,流涕谓梁御曰:“此水东流,而朕西上。”乃悟董语本此,深叹其用古之妙。
◎忆秦娥词无锡秦简讨留仙(松龄)从军荆州,雨泊仙桃镇,中夜闻琴声甚清越,迹之,乃一老书生也。破檐数椽,风貌朴野,秦赋忆秦娥词赠之云:“西风切,雁声凄断重伤别。重伤别,水村孤棹,雨丝残叶。天池雅调删繁节,乱离时候谁人说。
谁人说,朱弦暗响,茅堂清绝。“
◎记观宋子昭画丙辰二月二十一日,过商丘宋子昭(荦)户部观画,李伯时白描十八应真最为奇妙,有“友谅”“益之”二小印。巨然山水,为贾秋壑故物,有《悦生》小印,首有“宣和之宝”。又勾龙爽《蜡屐图》、吴仲圭山水卷,为东原杜琼家藏,后归沈恒吉。恒吉,即石田父。后归吴文定,有石田跋。郭忠恕雪景、黄居宝花鸟、胡廷晖山水、沈石田《秋林读书》、宋元人画二册。其高房山小幅,有鲜于伯机题云:“素有烟霞疾,开图见乱山。何当谢尘迹,缚屋住云间。”赵松雪题云:“每爱侍郎山水,绝与画史离群。谁似高怀如许,曾看香炉晓云。”展子虔画《高欢归晋阳图》最奇。子虔,高齐、宇文周时人。即不必确出其手,亦唐、宋高手所临摹也。
◎范氏诗画吴桥节孝范氏,名景姒,文忠公(景丈)女弟也。好读书,通经史,尤工书画,绘大士像,仿佛龙眠,有《冰玉斋诗》若干卷。归同邑王世德,二十而寡,年三十九卒。文忠撰墓志,见集中。
◎反锦《左传》僖二十三年,晋重耳及曹,僖负羁馈盘飧,置璧焉;受飧反璧。今却馈曰反璧,本此。又:“昭十三年,卫人馈叔向羹,与一箧锦;叔向受羹反锦。
则以反锦为词亦可,而世无举此者。右见《瀛南子》。《瀛南子》邹平张松所著。
松字瀛涯,博学好占,读书十行俱下。固安杨状元方城,布政山东,致先生于塾,许以领解。先生不可,谢归,竟不遇。后以太学生仕止祁县令。
◎古刺水诗左公萝石手书一帖云:乙酉年五月,客燕之太医院,从人有自市中买得古刺水者,上镌“永乐十八年熬造古刺水一,净重八两,重三斤。”内府物也。挥泪赋此:“玉泉山下水,远流帝陵前。芦沟桥下水,其流声溅溅。瓶中古刺水,制自文皇年。制之扃天府,元石流清泉。列皇饮祖泽,旨之如羹然。逆寇犯天纪,守陴臣匪贤。君不弃社稷,鼎髯垂白天。经筵赤金几,斤斧生炊烟。况兹天府水,宁不落市廛?小臣侍筵者,睹水心如煎。再拜尝此水,含之不忍咽。
心如南生柏(自注:子卿墓柏,大小数百株,枝皆南向,在韩城。予曾为文记之),泪似东流川。捧之以南旋,跪咏丰芑篇。“
◎记观宋牧仲书画丁巳四月初二日,过宋牧仲(荦)刑部邸舍观书画。《洛神赋全图》,卷长丈许,山用矾头,馀皆丹碧。上有元公主“金闺”小印,是宋人临阎立本笔。世祖顺治三年,赐阁臣内府藏画百轴,此其一也。一、郭河阳《江山雪霁》,卷长丈三尺。首有“政和”印,尾“宝”字小印、“振之”印。旧是睢州袁司马(枢)
家物。一、《钟馗小妹图》,吴道子笔。妹卓剑于地,一鬼捧剑室旁侍,一鬼在前按板而歌。有元人“乔篑山东成”墨印,“乔中山”印,“希世之宝”印。一、宋人翎毛二十幅,多雪景,皆林椿、吴炳、马远作。一、宋、元名人真迹,首有道君飞白“看云”二大字,米芾、李之仪、陈升之诸帖,康里子山临十七帖,又无名氏临十七帖,后题“建文己卯三月临于海馆”。牧仲又云,在武昌某士夫家,见吴道子水墨普贤像,甚奇。又京师愍忠寺有贯休画罗汉十八轴,世祖末,吴人持以进御,会崩,遂粥寺中,价七百金。
◎唐诗本六朝唐诗佳句,多本六朝,昔人拈出甚多,略摘一二,为昔人所未及者。如王右丞“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本谢康乐“洪波不可极,安知大壑东”:“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本庾肩吾“何必游春草,王孙自不归”:“还家剑锋尽,出塞马蹄穿”,本吴均“野战剑锋尽,攻城才智贫”:“结庐古城下,时登古城上”,本何逊“家本青山下,好登青山上”:“莫以今时宠,能忘昔日恩”,本冯小怜“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飒飒秋雨中,潺潺石溜泻”,本王融“潺石溜泻,绵蛮山雨闻”:“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本江淹“丹砂信难学,黄金不可成”:“如何此时恨,敫敫夜猿鸣”,本沈约“敫敫夜猿鸣,溶溶晨雾合”。孟襄阳“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本鲍明远“木落江渡寒,雁还风送秋”。郎士元“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本吴均“落叶思纷纷,蝉声犹可闻”。崔国辅“长信宫中草,年年愁处生。故侵珠履迹,不使玉阶行”,则竟用庾诗“全因履迹少,并欲上阶生”也。
◎杜诗本古谣汉桓帝时童谣云:“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夫何在西击胡。
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杜《大麦行》全袭其语,《兵车行》句调亦本此。
◎能字能,奴登切;又乃带切。兽名,熊属,足似鹿。《说文》曰:“能,兽,坚中,故称贤能而强壮,称能杰也。”音奴登切。字书:“三足鳖曰能。”音乃带切。阮嗣宗咏怀诗:“谁云君子贤,明达安可能。”与莱哉相叶。阮七哀诗:“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与来莱相叶。则是贤能之能,亦乃带切,叶平。
◎罘ぜ顾太初《说略》引郑康成、颜师古、崔豹诸说,辨“罘ぜ”之制甚详。以为阙屏间刻镂鸟兽云气,疏通连缀之状。唐苏鹗引《子虚赋》罘网弥山,证罘当为网。顾以为非是。予按柏梁诗上林令云:“走狗逐兔张罘ぜ”,则罘ぜ之为网明甚。罘ぜ之为网户,正以其象类网而借用耳。
◎阿房宫赋杜牧之《阿房宫赋》,文之奇不必言,然于事实殊戾。按《史》:始皇三十五年,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阿房宫未成。二世元年,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为堂室。今释阿房宫弗就,是彰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二年冬,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劫谏止作阿房宫作者。二世怒,下去疾等吏。去疾、劫自杀,斯就五刑。是终秦之世,阿房宫未成也。又考《史》:二十六年,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美人钟鼓以充入之。则牧之所赋“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者,指此。此实不名阿房官,而谓“有不见者三十六年”,非阿房事实矣。予既辨此,后读程大昌《雍录》、赵与肯《宾退录》皆已辨之,大略相同。聊存之。
◎皎然贾岛诗《唐文粹》载皎然古意诗云:“一朝力士脱靴后,玉上青蝇生一个。紫皇案前五色麟,忽然掣断黄金锁。”《才调集》载贾岛诗:“妻是九重天子女,身为一品令公孙。鸳鸯殿里参皇后,龙凤楼前拜至尊。”其俚已甚。予尝合《文粹》及唐人选唐诗删为一集,今刻于昆山。
◎尔雅翼序体宋淳熙初,罗端良(愿)撰《尔雅翼》,其自序皆四言,间杂五六言,叶韵,文甚奇肆;洪焱祖为之注,序之变体也。端良以《淳安县社坛》、《陶令祠堂》二记得名。《小集》五卷,宋景濂、苏平仲为序,宋序亦仿《尔雅翼。序》体,而不及远矣。
◎李王二公书画丁巳秋,嘉禾友人携示宋李公芾手札六通,云李君实太仆所藏也。其一云:“芾皇恐顿首,再拜上覆。芾茸无能,猥继清献之绪,为贫所迫,冒昧宦游,试吏于江陵司计之官。甫幸善罢,到侍郎选拟会稽,征廛迟次罹罚。继而间关淮ヂ,窃仪真鹾庾之禄几年,又以内艰而去。流离困踬,无所告语,静思庸戆,乃分之宜。自此绝意荣望,敢意字民,复在畿邑,斐然学制,宁逃伤锦之讥,旷败必矣。此芾之所甚惧也。不图夤缘幸会,获庇所天,当赖馀光下照,匿瑕之仁,庶免于戾。此心□切,私自幸。芾皇恐顿首再拜。”又王岩叟画梅一卷,有“南昌袁氏家藏珍玩子孙永保”印,“忠彻”印,后有四明乌斯道十二绝句。
◎龟毛兔角龟毛兔角,见《楞严经》。然《述异记》亦云:商纣之时,大龟生毛,兔生角。乃兵甲将兴之象也。故宋吴淑《事类。兔赋》云:为商纣而生角。
◎杜秋诗解幼读杜牧之《杜秋娘》诗,考其始末,略记之。文宗太和五年春,上与宰相宋申锡谋诛宦官,申锡引吏部侍郎王为京兆尹,以密旨谕之,泄其谋。郑注、王守澄阴为之备。上弟漳王凑(穆宗之子)贤,有人望。注令豆卢著诬告申锡谋立漳王,上怒,罢申锡为右庶子,命守澄捕著所告晏敬则、王师文等,于禁中鞫之,诬服。左常侍崔元亮等,力争于延英,宰相牛僧孺亦言之,乃贬漳王为巢县公,申锡为开州司马。九年,巢公凑薨,追赠齐王。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阳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诏德裕存处之。会德裕离浙西,牒留后李蟾如诏旨。至是,王、李汉奏德裕厚赂仲阳,阴结漳王,图为不轨。上怒甚。
宰相路隋曰:“德裕不至有此。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乃以德裕为宾客分司。
“秋娘”,即仲阳也。“燕得皇子”,谓漳王也。“江充”,喻郑注、豆卢著辈也。“王幽茅土削”,凑自漳王贬巢公也。“四朝三十载”,自宪宗元和二年诛李,历穆、敬、文,凡四朝也。
◎又中字音中兴,中字去声。杜诗“汉家新数中兴年”,杨仲弘诗“一代人才颇中衰”,此字概无平声。中酒,中字平声。如“气味如中酒”,“浊贤清圣时中之”,皆平声,此字概无去声。近人用二字,往往交误。姚福云:“中酒作去声,于义为长,盖中有中伤之义。”又今两京有治中,呼作平声,非是。《周礼。天官》:凡官府都乡州及都鄙之制,治中受而藏之。郑司农曰:“中者,要也,谓其职治簿书之要也。”
◎闺秀画徐元叹《落木庵集》云,访江城毛休文于竺坞慧文庵,出其母汝太君画扇十八面,山水草虫,无不臻妙。三百年中,大方名笔,可与颉颃者不过二三而已。
近日闺秀如方维仪之大士,倪仁吉山水,周禧人物,李因、胡净(陈洪绶妾)
草虫花鸟,皆入妙品。安丘张杞园说,曾见邢慈净发绣大士极工。慈净,子愿之妹。又崔子忠青蚓二女,亦工画。
◎女子善书胶州宋方伯子妇姜,字淑斋,自号广平内史,善临十七帖,笔力矫劲,不类女子。又高密单某妾,学右军楷书,似《黄庭》、《遗教》二经。二人皆髫龀女子也。
◎陈洪绶诗陈洪绶以画名,予尝见其小诗,颇有致,今录于此。“枫溪梅雨山楼醉,竹坞茶香佛火眠。清福不知今日忆,神宗皇帝太平年。”
◎阳关曲注坡公阳关三绝,其二云:“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使君莫忘溪女,时作阳关肠断声。”龙山,在济南郡城东七十里,章丘城西南四十里,古平陵城,唐之全节也。次公注云:“龙山,桓温九日所登之山。”按此龙山,在今江南之太平府,与济南了不相涉,诗意何缘及此?可见注诗不易,信如陆务观语周益公云云也。
◎杜律细芜湖萧尺木(云从)以画擅名江左,常作《杜律细》一卷,以为杜律无拗体,穿凿可笑。而援据甚博,聊记一二条于此,以资拊掌。如:“江草日日唤愁生”,草音骚,《诗》:劳心忄蚤忄蚤,又劳心草草,皆牢骚之转音也。“盘涡鹭浴底心性”,底即低,《说文》:下也。隋薛道衡使江南,作《人日》诗,首二句人笑之曰:是底言。低同,轻忽之也。“独树花发自分明”,发音飞。《左传》:建而不旆,音霏。《荀子。议兵篇》引作载发,注:发,旆也。分,去声,《尔疋》:律谓之分,郭璞读也,此应作仄者。若杜《社日》诗“陈平亦分肉”,当作平,然不合律,亦作仄声,盖此字元有二声。“十年戎马暗南国”,暗音庵。
《书》:高宗谅ウ。郑注作梁庵,小室曰庵,闭户曰ウ,不明曰暗。“异域宾客老孤城”,客音开。元曲凡如青云客、读书客,俱作平声。孤音故,如姑作鼓、沽作估、箍作股例。“渭水秦川得见否”,得音登。《公羊传》:登,来也。注:登,得也。则得可云登。《易》:豫,繇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簪音尊,得叶之。又“一双白鱼不受钓”,白音杯。《七命》:燕脾猩唇,髦残象白,灵渊之龟,莱黄之骀。叶鱼音勇。《荀子。礼论》:丝{此禹}缕た。《礼记》作鱼,曰鱼跃沸池。{此禹}亦音勇。《易》贯鱼,叶宫人宠。不,平声。《沈韵》载十一尤,受音收。傅玄诗:悠悠建平,皇泽未流,朝选于众,乃子之授。“未闻细柳散金甲”,散,平声,生南反。元诗:酒户年年减,山行渐渐难,欲终心懒慢。
转觉意阑散。潘岳《笙赋》:辍张女之妙弹,罢广陵之清散。散叶弹。诸仿此。
◎崔孝廉予门人崔华孝廉,字不凋,太仓之直塘人。性孤洁寡合,画翎毛花卉甚工,尤工诗,清迥自异,吴梅村常目为直塘一崔。其佳句云:“欹樯坐清昼,薄冷出苹间。”又“一寺千松内,飞泉屋上行。”又“此中枕簟客初到,半夜梧桐风起时。”又“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吴人目为“崔黄叶”云。予论诗绝句云:“溪水碧于前渡日,桃花红是去年时。江南肠断何人会?只有崔郎七字诗。”二句,亦崔诗也。
◎宋林唐两义士陶南村《辍耕录》载:唐义士珏玉潜、林义士德景曦收葬宋陵骨事同异,或谓“昭陵玉匣走天涯”等四首为唐作,今考林集具载。又冬青花一首亦载集中。
独所谓“马棰问<骨尧>形”一篇,集无之,似属唐作耳。考林集有答唐玉潜诗云:“畎亩孤心老未衰,一篱瘦菊一瓢诗。黄埃赤日漫多事,苍狗白云能几时?山酒柏香春寿母,按书芸冷夜呼儿。横琴妙在无弦处,何必知音有子期!”盖二公同时友善,同为义举,尔时各有诗纪事,皆以冬青寄意。而王筠庵(国器)、郑明德(元)二君所记传闻异词耳。南村以东嘉去杭千里,冬青岂易持去?纵持去,岂能不枯瘁?疑是唐诗作林诗,此则未取林集参互考证之也。按林又有诗酬谢皋父云:“夜梦绕勾越,落日冬青枝。”此尤可证。又有《精卫秦吉了》、《南山有孤树》、《蔡琰归汉图》等篇,皆可互相发明。《草木子》亦以为林景曦、唐玉蟾二公事,叶世杰去元未远,所记多元朝遗事,闻见尤可据也。明嘉靖初,辽藩光泽王重刻《霁山集》,序之甚详。
◎吴画余绣康熙丁未,从同年徐敬庵(旭龄)处,见秀水吴氏画扇二:一学李小将军山水,一洛神图,妙入毫发。吴字素闻,其人亦天人也。予在广陵时,有余氏女子,字韫珠,年甫笄,工仿宋绣,绣仙佛人物,曲尽其妙,不啻针神。曾为予绣神女、洛神、浣纱诸图,又为西樵作须菩提像,皆极工。邹程村、彭羡门皆有词咏之,载《倚声集》。
◎世祖御笔康熙丁未上元夜,于礼部尚书王公(崇简)青箱堂,恭睹世祖章皇帝御笔山水小幅,写林峦向背水石明晦之状,真得宋、元人三昧。上以武功定天下,万几之馀,游艺翰墨,时以奎藻颁赐部院大臣,而胸中丘壑又有荆、关、倪、黄辈所不到者,真天纵也。
◎汪静宜刘公<甬戈>吏部姬汪氏静宜,字稚娴,金陵人。有诗云:“长信不知君意切,相思犹隔两重云。不须更买长门赋,但画蛾眉以待君。”“六月高风振海吹,遥遥亲舍白云陲。谁知天上芳菲泪,湿却新愁似断丝。”康熙丁未在京邸作也。逾年归颍,至青县,覆舟死。
◎脱十娘郑妥娘金陵旧院,有顿、脱诸姓,皆元人后没入教坊者。顺治末,予在江宁,闻脱十娘者,年八十馀尚在,万历中北里之尤也。予感而赋诗云:“旧院风流数顿杨,梨园往事泪沾裳。樽前白发谈天宝,零落人间脱十娘。”又郑姬无美,顺治中尚无恙,虞山钱宗伯赠诗云:“闲开闰集教孙女,身是前朝郑妥娘。”
◎安问狐狸汉张纲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西汉侯文署东部督邮,对京兆尹孙宝曰:“豺狼当道,不宜复问狐狸。”语在纲前。
◎唐才子传杨文贞《东里集》载:《唐才子传》,西域辛文房著,十卷,总三百九十七人,皆有诗名当时。其见于《唐书》者百人,其行事不关大体,不足为劝戒者不录。《研北杂志》记王执谦伯益事云:同时有辛文房良史,西域人,并称能诗。
按《全唐诗话》、《唐诗纪事》二书例,皆以诗系人。文房此书,视二书当尤详备,惜今无传矣。《元文类》载文房《苏小小歌》一篇云:“东流水底西飞鱼,衔得钱唐纹锦书。几回错认青骢马,著处闲乘油壁车。鹦鹉杯残春树暗,葡萄衾冷夜窗虚。莲子种成南北岸,苦心相望欲何如。”
◎黄媛介诗禾中闺秀黄媛介,字皆令,负诗名数十年。近为予画一小幅,自题诗云:“懒登高阁望青山,愧我年来学闭关。澹墨遥传缥缈意,孤峰只在有无间。”皆令作小赋,颇有魏晋风致。少时太仓张西铭(溥)闻其名,往求之,皆令时已许字杨氏,久客不归,父兄屡劝之改字,不可。闻张言,即约某日会某所,设屏幛观之;既罢,语父兄曰:“吾以张公名士,欲一见之。今观其人,有才无命,可惜也。”时张方入翰林,有重名,不逾年竟卒。皆令卒归杨氏。
◎豁堂诗钱塘正禅师,字豁堂,赋诗清丽。予于金陵灵谷寺,见其《同凡诗集》二卷,爱之。略采数首于此:“御教场中月直时,下山全不道归迟。三松影落半湖水,一路沿钟到净慈。”“扁舟赤壁酹西风,千古雄雌在眼中。欲得周郎重回顾,铜弦铁板唱江东。”“晋人名理宗庄老,剡县风流说谢支。虽为神州钟紫气,惜君未见马驹儿。”“几日春游遍若耶,入城满面是烟霞。正愁仙福难消受,又吃人间御贡茶。”皆无香火气,《唐弘秀集》中所少。
◎记观杜氏书画偶过杜子静编修(镇),出书画同观,记其尤者于左:一、郭河阳摹《王宰平泉图》。署“臣郭忠恕奉旨摹”,有御府图书,后有东坡《李氏园诗》,子由书。书法类长公,署绍圣二年十月二日。按:长公以元八年自定州南迁,绍圣二年,公在惠州,少公亦在谪所。而此乃御府所藏,不知何从书之?此为可疑。又有洛阳富直柔绍兴癸丑春题字,景定壬戌重午臣贾似道敬观题字,襄阳李友真、陈懋钦、陆祖凯至正元年六月题字,张渥叔厚至正壬辰跋,吴兴赵孟吁子俊跋,商文毅公弘载跋。子俊跋以为李文饶洛阳平泉,且引陇右诸侯日南太守之句。而卷首署李将军,画中有伟丈夫,设皋比亭中,亭下壮士林立,挟弓矢,衣裤褶,顾ツ自雄。按平泉为卫公别墅,不应称将军。若苏诗乃为李茂贞园作,凤翔八观之一也。茂贞以僖宗光启三年平李昌符,寻为凤翔节度使,园正其时营造。诗中所谓“云昔李将军,负险乘衰叔”者是也。俗又称皇后园,盖谓茂贞之妻。然又不应称平泉。又杜子美有王宰山水歌,所谓“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云云。则当是开元、大历间人,与文饶、茂贞皆不相及。皆不可解。然画图清丽,非俗笔,富赵诸题字尤精妙,聊记于此,俟博学君子辨之。
一、赵文敏山水卷。山浓水澹,一小舟出没烟霭中,舟上人小如蝇头,气韵生动可爱。江岸有牧人驱两乌牛,一啮水草,一前行昂首,若有待而鸣唤其群者。
署“延庚申岁子昂”七字。后有陵阳牟、汉东孟淳、吴兴周鲁三诗。又邹立诚一诗云:“王孙去后草萋萋,故国荒凉路欲迷。梦入江南图画里,绿阴愁煞杜鹃畴。”吴僧妙才诗云:“前汀水暖新蒲绿,鸢日日来。路入平湖半烟树,片帆何日雨中开。”二诗尤佳。
一、米元章细楷《黄庭内景经》。自署“中岳外史”。首尾皆有“绍兴内殿秘赏”御印,及贾似道姓名小印,柯九思印。南宫墨迹,传者多大字,如此者尤为稀有。闻孙退谷侍郎极赏之。又元章行草《奕棋图长歌》。后署“元丰二年为宏斋”,笔势奇拔,类黄鲁直。诗云:“‘神仙缥缈何年别?忽此逢迎山石裂。
前溪练瀑派玉帘,更后云林雾痕缺。聚头磕额方外人,担肩抱蟾骨法新。棋枰对奕环座看,谁信樵斧忘青春。我今发雪三千丈,尚要昆仑撑顶上。炉心且养九转丹,拂劫铢衣记无恙。‘宏斋出此卷,皆方外一种阅世高人,面目相看,皆巨生历劫中,昆仑顶上聚首磕额者,划然良觌,喜不自胜,为书其左方。元丰二年,米芾。“后有文休承、王元美二跋。又元章九月十一日晓渡扬子五言古诗墨迹,有”孤屿水中圆,遥空海边阔“之语,殊有阴、何风致。后有董宗伯跋。
一、梅花道人山水。上方有竹间题五言绝句诗,八分书。
◎苏黄诗品苏文忠作诗,常云效山谷体。世因谓苏极推黄,而黄每不满苏诗,非也。黄集有云:“吾诗在东坡下,文潜少游上,杂文与无咎伯仲耳。”此可证俗论傅会之谬。《野老记闻》载,林季野目鲁直诗未必篇篇佳,但格制高耳。
◎同父论曹瞒之非陈同父论曹操:“当合张鲁之资,乘汉中之势,整兵临蜀;则刘璋震恐,欲召刘备而无所及;备虽至,而亦不能御。况荆州用武之国,备必不释以与人而径入蜀,则璋不得不降,璋降蜀平,然后命夏侯渊、张守之,躬自还邺,整兵向荆。使许洛之兵冲其膺,蜀汉之兵捣其脊,绝吴之粮援,则荆州破,则备蹙。然后传檄江东,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云云。近日临川傅占衡平叔论刘晔云:“操破张鲁,刘晔说以乘胜取蜀,操不听。说者咎操失此机事,令蜀用法正计,遂破渊、邻军,得汉中。予以为不然。操既平张鲁,兵威已极,士皆思归,若复规益州,艰在转运,是强弩之末,非所以保胜而自全也。定河北,讨乌丸,犹踌躇前却。荆、吴果谋袭许,幸而未成耳。乌林以来,操有戒心于江东久矣,安肯远涉巴蜀?操之用兵,必顾万全,皆类此也。”二说殊相矛盾。予尝考其时,昭烈入益州在建安十九年,操破汉中在二十年,是时昭烈已领益州牧,有诸葛公为股肱,法正为谋主,赵、张、马超之属为爪牙,刘巴、彭之流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纲举目张,蜀中已成磐石之势,安得谓蜀人慑操之威,必不拒守?而且谓备不入蜀,璋必出降,如蒙者之道黑白耶。
◎陶诗甲子辨临川人傅平叔(占衡)《永初甲子辨》云:“陶诗中凡题甲子者十,皆是晋年。最后丙辰,安帝尚在,琅邪未立,虽知裕篡代形成,何得先弃司马家年号,而豫题甲子乎?自沈约、李延寿并为此说,颜鲁公醉石诗亦云:”题诗庚子岁,自谓羲皇人。‘盖始以集考之,谓庚子后不复题年矣。不知陶公之出处大节,岂在区区耶?《晋书。陶传》削去甲子之说,《昭明。靖节传》亦无是语。一在《南史》前,一在《宋书》后,同时若此,不妄附会。“云云。及读宋文宪公集,乃知此论先发于潜溪,平叔特踵其说耳。宋跋渊明像云:”有谓渊明耻事二姓,在晋所作,皆题年号,入宋之时,惟书甲子。则惑于传记之说,而其事不得不辨。
今渊明之集具在,其诗题甲子者,始于庚子,而迄于丙辰,凡十有七年,皆晋安帝时所作;初不闻题隆安、元兴、义熙之号。若九月闲居时,有‘空视时运倾’。
拟古九章,有‘忽值山河改’之语,虽未敢定于何年,必宋受晋禅之后所作。不知何故,反不书甲子也。其说盖起于沈约,而李延寿著《南史》,五臣注《文选》皆因之,虽有识如黄庭坚、秦观、李焘、真德秀,亦踵其谬而弗之察。独萧统撰本传,以曾祖普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朱元晦述《纲目》,遂本其说,书曰‘晋征士陶潜卒’,可谓得其实矣。乌!渊明之节,其待书甲子而后见耶。“
◎羽阳宫瓦《橘轩杂录》:“凤翔府,古雍州,秦穆公羽阳宫故基在焉。其瓦有古篆‘羽阳千岁’字,昔云中马胜公得之。阴字,在砚之左,奇古,非铜雀所及。”
《东观馀论》云:“长安民献秦穆公羽阳宫瓦十馀枚,若今筒瓦然。首有‘羽阳千岁万岁’字”,《老学丛谈》云:“铜雀瓦皆阳字,纪建安十三年造。尝闻其土著人云,瓦甚大,一片可为四砚。”
●卷十三。谈艺三◎林茂之戊申九月十六日,偶过陈翰林子端(廷敬)所出手钞白云先生陈昂五言律二卷读之。因忆辛丑壬寅间,予在江南,常与林茂之(古度)先生游,为言白云出处甚奇。时林方携其万历甲辰以后六十年所作,属予论定,予谓:“先生昔能传一陈白云,吾独不能传先生乎?”因为披拣得百五六十首,皆清新婉缛,有六朝、初唐之风。施愚山(闰幸)过广陵读之,惊曰:“世几不知此老少年面目矣,子真茂之知己也。”乙巳,予见之金陵,时两目已失明,垂涕而别;亡别,遂卒。
今日读陈诗及钟退谷叙茂翁识陈始末,感慨书之。
◎张浚书宋张魏公手书《谒范文正公祠》一绝云:“拜公祠庙识公颜,神气如生晚不还。守土小生偏感仰,太平功业重如山。”后书“枢密副使绵竹张浚顿首题”,字画甚拙,诗亦劣。
◎御画牛戊申新正五日,过宋牧仲慈仁寺僧舍,恭睹世祖皇帝画渡水牛。乃赫蹄纸上用指上螺纹印成之,意态生动,笔墨烘染所不能到。又风竹一幅,上有“广运之宝”。
◎放翁诗“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
小说载此为蜀中某驿卒女诗,放翁见之,纳以为妾,为夫人所逐。又有《卜算子》词,“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云云。按《剑南集》,此诗乃放翁在蜀时所作,前四句云:“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玉阶作画堂,闹作怨,后人稍窜易数字,辄傅会,或收入闺秀诗,可笑也。
◎记观王氏书画华阴王弘撰,字无异,工书法,博学能古文。顷来京师,观所携书画,聊记之。定武兰亭五字未损本,有米元晖、宋仲温二跋。又仲温临赵文敏十七跋。又兴唐寺石刻金刚经贞观中集王右军书、又汉华山庙碑、沈石田秋实图三物,皆华州郭宗昌胤伯家物,皆有胤伯跋。华山碑有虞山钱宗伯长歌,即所谓“郭香香察未遑辨”者也。又李营丘古木,贾秋壑题诗,语潦倒可笑,华亭董宗伯得之南充陈文宪公者,有跋。又唐子华水仙图,甚妙。
◎郭胤伯华州郭胤伯(宗昌),博雅好古,善鉴别书画金石,篆刻分法,为当时第一。
所撰《金石史》,与赵孝廉(紫函)《石墨镌华》并行于世。常熟钱宗伯诗所谓“关中汲古有二士,郭髯赵函俱嵯峨”是也。郭性孤僻,所居址园,在白湖上,常构一亭,柱础戚写,皆有款识铭赞,手书自镌之,既极人工,旋复改作,凡三十年,亭竞不成。华阴王山史(弘撰)语予云。
◎柏梁诗句法柏梁诗大官令云“枇杷橘栗桃李梅”,语本可笑,而后人多效之。如韩文公陆浑山火云“鸦鸱雕鹰雉鹄”,苏文忠公韩干牧马图云“骓丕骆骊原”,李忠定公题李伯时画马云“辛骐骝骆る骊黄”,陈后山上苏公云“桂椒楠栌枫柞樟”,林艾山资中行云“钟鼎鬲盘盂”,韩子苍诗“莼藕{艹诸}芋荷姜”,然皆施于歌行耳。若邓林“鸿鹄鹏雕鹗鹘,鳟鲂鲦鲤尝沙”,用之律,则非矣。盖皆本史游《急就篇》,如“鲤鲋蟹单鲐鲍虾”、“竿瑟箜篌琴筑筝”、“辛鬼骓骊驴”、“羯夷兆羝俞”之类。又仰山答沩山云“瓶盘钗钏券盂盆”,禅语偶亦相似。
◎石经孟子乔三石作《石经记》,恨独无《孟子》,谓“自开成至今七百年,无好事及此者”。近贾中丞(汉复)始为补刻,以成完书。
◎啸唐天宝末,有峨眉陈道士善长啸,能作雷鼓霹雳之音,听者倾悚。大理评事孙广著《啸旨》一卷,有“流云龙吟”、“深溪虎”、“高柳蝉”、“古木鸢”、“巫峡猿”等名,其法不传。族叔与盛,字崧生,开封太守曙峰公(之都)孙也,美如冠玉,性聪悟,诗文伎艺寓目即工,尤能曼声长啸,响振林木,崇祯壬午年死于兵。
◎刘公<甬戈>诗刘吏部公<甬戈>(体仁)诗,往往有风味,尝有寄友人绝句云:“西湖小阁多晴月,好友同舟半是僧。寄语江南老桑苎,秋山紫蕨忆行┮。”公<甬戈>自编诗逸此,予为口诵之,公<甬戈>喜,以为予真能赏音也。又公<甬戈>友人某,素嗜琴,殁数年矣,公<甬戈>一日携诸姬郊行,过其墓,停车酹酒,使诸姬于墓下各操一曲而去,其标致如此。
◎汉印同年子蒲州吴雯,字天章,以博学宏词荐,在京师偶得汉铜印,文曰“河声岳色”。雯家蒲州中条山南永乐镇,临大河,对岸即华岳三峰也。雯有诗云:“门前九曲昆仑水,万点桃花尺半鱼。”
◎江陵宅诗荆州江陵相故宅,今为公廨。有人题诗云:“恩怨尽时方论定,封疆危日见才难。”人传以为确论。李天生(因笃)说。
◎续后汉书元郝经伯常撰《续后汉书》,窃取习凿齿《汉晋春秋》之义,年表一卷,本纪二卷,列传七十九卷,附录八卷,共九十卷。自云“奋昭烈之幽光,揭孔明之盛心,祛操、丕之鬼蜮,破懿、昭之城府。明道术,辟异端,辨奸邪,表风节,甄义烈,核正伪。推本《六经》之初,补苴二史之后。”谢陛少连《季汉书》所本也。经文集三十卷,黄俞邰家有之,惜此书不传。
姚燧《国统离合表》序曰:“陈寿晋臣云云,《通鉴》因之,反帝魏而主蜀。
后为目录,事皆书汉,岂晚知其非,欲正之而未及欤?至《纲目》书出,始曰‘汉中王即皇帝位’,统斯正矣,而于其子独曰‘后主’,何哉?且自建兴以及炎兴,用天子制以临四方者实四十年,邓艾至成都,书‘帝出降’,明年犹书‘魏封故汉帝禅为安乐公’。亡国之馀且然,岂即位正始之年不‘帝’,而反曰‘后主’乎?其凡曰‘后主’,皆溺于熟口顺耳,不思而失于刊正者也。“予按古来文人,称操率曰”魏武“、曰”曹公“,于昭烈反曰”先生“、曰”刘备“,亦习而不察耳。《刘后村集》云:”翁仲山作《蜀汉书》,游丞相极称之,犹议其书‘安乐公’之非。“又庐陵贡士萧常作《续后汉书》,大纲与仲山同,而书后主曰”少帝“,周丞相作序,谓”欧公议正统不黜魏,其客章望之作《明统论》以辨之“。《南轩经世纪年》直以昭烈继献帝,又引习凿齿《汉晋春秋》,以蜀为正,魏为篡,考订详备。二书不知尚存于世否耳?
◎双行《耆旧续闻》云:“后唐进士谒前辈,各投所业一卷至两卷,但于诗赋古调中取其最精者行两卷,号曰双行,已谓多矣。桑魏公维翰只行五赋,李相愚只行五首诗,便取大名。裴说补阙只行五言十九首,至来秋复行旧卷。今投贽诗文,以多多为善者,乃疥骆驼也。”
◎时文诗古文予尝见一布衣有诗名者,其诗多有格格不达,以问汪钝翁编修,云:“此君坐未尝解为时文故耳。”时文虽无与诗古文,然不解八股,即理路终不分明。近见王恽《玉堂嘉话》一条:“鹿庵先生曰:作文字当从科举中来。不然,而汗漫披猖,是出入不由户也。”亦与此意同。
◎唐书予尝论《新唐书》不及《旧书》,盖矜奇字句,全失本色。又制诏等文词,率皆削去,虽谓事增于前,辞省于旧,远逊《旧书》之详雅矣。
◎授正字诗三原孙枝蔚,字豹人,老诗人也,以年授官,放还山。初得正字,赋诗云:“一官如宠鹤,万里本浮鸥,献赋曾非宴,童年况异刘。山人今上路,小妇免登楼,临水看蝌蚪,惟添错字愁。”
◎王秋涧论文元秋涧王恽,述承旨王公论文语曰:“入手当如虎首,中如豕腹,终如虿尾。
首取其猛,腹取其楦穰,尾取其螫而毒也。“见本集。乔吉梦符,论作今乐府法,亦云:”凤头猪肚豹尾,大概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见《辍耕录》。
秋涧又记鹿庵先生曰:“《前汉》列传,多少好样度,于后插一铭词,篇篇是个碑表墓志,作者观此足矣,不必他求也。”
◎特达康熙己未春,御试博学宏词诸儒,阁臣拟进题,有“圭璋特达赋”,或未达其义。按礼,行人合六币: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锦,琥以绣,璜以黼。
圭,东方也。马,动物也。璋,南方也。皮,文物也。丑马不上堂,故圭璋特达于上,然则璧、琮、琥、璜,皆非特达矣。
◎三复姓表“名非伯越,乘舟难效于陶朱;志切投秦,出境遂称于张禄。”此郑准为荆南节度使成复姓表也,见《钓矶立谈》。范文正公全袭用其语。又《蜀杌》:“孟时,翰林学士范禹冒姓张,天成中登第,复姓;上郡守启曰:昔年上第,偶标张禄之名;今日故园,复作范雎之裔。”亦在文正之前,而引用尤切。
◎辽史夏日过汪钝庵(琬)谈及《辽史》,予言:“辽自圣宗统和六年开贡举,岁放进士二三人及第,自二十四年放杨佶等二十三人后,及道宗时,遂至百馀人,汉人由进士至大官者甚众。然列传所载,皆耶律萧氏,所谓五院、六院,及二审密国舅贵族,而汉人不与。即文学传,王鼎外亦寥寥,岂当时汉进士无一人事迹可书者耶?”钝庵云:“此当时无史官,失纪载之故也。”金国事迹人物,得元好问、刘祁数君而传。夫子曰:“文献不足,杞宋无征”,正谓是也。
◎王振鹏元仁宗在东宫时,材艺之士:文章则翰林学士清河元复初,书翰则翰林承旨吴兴赵子昂,画山水则集贤侍读学士商德符,而永嘉王振鹏其一也。振鹏,妙于界画,运笔和墨,丝分缕析,左右高下,俯仰曲折,方员平直,曲尽其体;而神气飞动,不为法拘。尝为《大明宫图》以献,世称为绝艺。延中,迁秘书监典簿,后拜千户,佩金符,总海运。见《虞伯生集》。
◎摘句图予读施愚山侍读五言诗,爱其温柔敦厚,一唱三叹,有风人之旨。其章法之妙,如天衣无缝,如园客独茧。约略举之,若“别绪不可理”、“酒尽暮江头”、“人日日初晴”、“朔风一夜至”、“月明无远近”、“倚枕不能寐”数篇是也。
至于清词丽句,叠见层出。予尝欲仿张为《主客图》之例,摘其尤者列以为图,与康乐“池塘生春草”,元晖“澄江净如练”,仲言“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并资艺苑谈助。或诘予曰:“论诗固可摘裂如此耶?”予曰:“谢公与子弟论《毛诗》何句最佳,或举‘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公谓不如‘订谟定命,远犹辰告’为有雅人深致。夫三百篇尚然,况《骚》、《选》以下乎?”因作《摘句图》:尽日孤云在,青松满院寒。山月长清夜,江云无尽时。花亚岩中树,烟横溪上村。到门闻午磬,绕屋过寒泉。人烟梅市白,山色剡溪深。片雨前峰过,高松独鹤还。江路多春雨,山村易夕阳。野桥沙际滑,山坞雪中深。泉闻深树里,山响乱流间。共看溪上月,正照城头山。松火围寒坐,溪窗闻夜渔。夕阳沉积霭,空翠辨前山。明月来天柱,长江入县楼。莺声花屿暖,龙气雨潭腥。水绿澄湘浦,天青入洞庭。山厨连马枥,官舍夺僧居。清泉逢谷口,老树识山家。不辨翠微色,秋山红叶重。江城连夜雨,山馆独吟身。柳叶藏洲寺,梅花杂吏人。明月非霜雪,满城生夜凉。春光门外水,夕梵雨中灯。黄叶连江下,孤帆冒雨归。野戍风中角,江梅雪后花。雨色江城暮,滩声野寺秋。谷云团小阁,松露响寒宵。乱山成野戍,黄叶自江村。波平岳麓寺,天入洞庭船。云树分曦早,江村出雾迟。云气凉依水,鹤声清满林。湖影涵官阁,泉声满郡楼。县门流水对,城堞半山衔。孤城春水岸,归鸟夕阳村。树叶春藏寺,溪声夜满楼。台<辶向>收山郭,江清送酒杯。浦绝渔艇,人荒种蛤田。城郭千樯外,汀洲片雨中。芦渚起寒烧,枫林明翠微。风起帆争郭,渔归浦挂罾。看云孤阁暮,听雨万峰秋。孤村流水在,尽日白云闲。江帆连雉堞,烟树暖渔村。江桥红树外,山郭夕岚边。板桥三渡水,枫桕一林霜。
溪藤翻翡翠,渔艇唤鸬鹚。云来见沧海,雪净闻清钟。树暗江城雨,天青吴楚山。
野水合诸间,桃花成一村。氵彖水通村港,黄鱼出板桥。高柳不藏阁,流莺解就人。片石此天地,荒祠自古今。欲问垂纶意,桐江秋水深。飞瀑林中雨,斜阳山半晴。翠屏横少室,明月正中峰。清磬昼长寂,片云晴自深。烟寺初低柳,江城半落花。野蔓没丹灶,天风来岳云。竹色翠连屋,林香清满山。寒云终日住,秋色一山归。潭烟依槛集,山色度溪来。露将松影白,泉与磬声寒。槛花经雨尽,沙鸟过江飞。果落跳松鼠,萍开过水禽。家传殉国剑,身老钓鱼矶。风流满江汉,只觉似君稀。村径半牛迹,山田多水声。亭空木叶下,风缓浦云留。暮烟随野阔,山翠入江明。松雨连山响,江云入寺来。暮雀依寒竹,仙猿下雪松。翠合江天色,愁连今古情。疏磬夕阳外,平田春水西。水气垂天阔,涛声裂地穿。月照竹林早,露从衣袂生。影孤彭蠡雁,路绕洞庭波。生犭安鼠穴,猛虎杂人群。人老三秋后,舟临十八滩。风笛荷花外,渔灯苇叶间。山势龟蛇斗,江流沔汉分。惊涛自风雨,树杪复重泉。鹫岭横天碧,龙湫到海深。微雨洗山月,白云生客衣。
予尝以暇日,撰《感旧》、《山木》二集,所录愚山诗为多,意犹未尽,因别取五言近体为《摘句图》,传诸好事者。
◎烛雏《说苑》“齐景公使烛雏主鸟而亡之,公怒,欲杀之。晏子曰:”请数烛雏之罪而杀之‘云云。公止勿杀而谢焉。“《汉书》东方朔数汉武帝乳母,《五代史补》敬新磨责中牟县令,以滑稽回人主之怒,皆自晏子语得来。
◎林初文诗宣城老儒丘华林者,工书法,尝赋梅花诗百首,以示梅禹金,梅但为点句读而已。一日,闽人林初文(章)孝廉以一绝句示梅云:“不待东风不待潮,渡江十里九停桡;不知今夜秦淮水,送到扬州第几桥?”梅击节,逐字为加圈赞。丘见之愠曰:“林诗二十八字,正得二十八圈。吾诗百篇,最少岂不直得二十八圈乎?”人传以为笑。
◎前辈墨迹吴匏庵擢尚书告考妣文:“五月二十八日久旱始雨,适校《白集》至春雨篇,因次韵一首志喜。”字极妙。李西涯诗:“秋来霜露满东园,芦菔生儿芥有孙。
我与何曾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字极妙。
皇甫子循帖:“鄙集虽完,甚不自满,惧有议之者,孰若爱我而删弃之乎。
谨以一部奉览,足下深相知,必能益我也。即日。访顿首。清甫表侄。“字甚拙。
归熙甫帖:“送行文为诸友所强,极不欲作,而出语辄犯时讳。见昨所示舂容大雅之辞,知其褊浅矣。乞高明裁示,如不可出,当别作数语酬之耳。有光顿首。
淀山尊兄执事。“字亦拙。钟退谷帖:”上巳清明各赋得数诗,敬呈览。谭君诗及酒牌,看竟,乞付来手。惺上。彭举先生。“字亦拙。
张@@崃帖:“明日之游,不审约元翁否?并问何时出城。不劳再速也。”又震川帖:“□序文详委周尽,赠人当如是矣。僭复刊落数字,为公任校雠之职耳。
鄙作令学徒誊稿,至今未来,容别上,更有言请教也。有光顿首。淀山尊兄。“
◎南来诗南来苍雪法师,名读彻,居吴之中峰。常夜读《楞严》,月明如水,忽语侍者:“庭心有万历大钱一枚,可往捡取。”视之果然。师贯穿教典,尤以诗名,尝有句云:“斜枝不碍经行路,落叶全埋入定身。”“一夜花开湖上路,半春家在雪中山。”此类甚多。己未二月,师弟子秋皋过访说此。秋皋有句云:“鸟啼残雪树,人语夕阳山。”亦有家法。
◎黑猿图康熙戊申岁在京师,见明宣宗御画《黑猿图》,上方有御笔云:“宣德壬子之夏,广西守臣都督山云以猿来进。朕既一览而足,间因几务之暇,偶绘为图,以资宴玩。念卿辅理之勤,宜与同之,特用颁赐,以见朕意。赐少傅杨荣。”上有“武英殿宝”。按壬子,宣德七年也。文敏自建文四年太宗即位,以编修直文渊阁,至是在殿阁三十年矣。其进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则在永乐二十二年甲辰九月仁宗即位之后;加少傅,则在宣德五年庚戌四月也。予又尝于祁县戴枫仲(廷拭)处,见宣宗《栗猿》、《西山雪霁》二幅。
◎瘗鹤铭三则门人淮阴张召力臣,耳聋而博雅好古。康熙丁未十月,小舟渡江至焦山观《瘗鹤铭》,得仰石一,凡六行,存二十六字;仆石一,字在石下,存三十字,又二残字;又一石侧立剥甚,存七字。仆石之背,有宋人补刻三行。按图列见存字:鹤(侧石第一行)。上皇(侧石第二行)。岁得于华(侧石第三行)。亭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此宋人补刻石第一行,属侧石第三行)。未遂吾翔(仰石第一行)。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币藏乎兹(宋人补刻石第二行,属仰石第一行)。山之下仙家(仰石第二行)。玄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宋人补刻第三行,属仰石第二行)。相此胎禽浮丘(仰石第三行)。华表留形义(仆石第一行)。唯仿佛事亦微(仰石第四行)。厥土惟宁后荡(仆石第二行)。洪流前固重(仰石第五行)。
爽垲势掩华亭爰集(仆石第三行)。真侣瘗尔(仰石第六行)。山征君(仆石题名第一行,与铭三行斜连)。丹阳外仙尉(仆石题名第二行)。江阴真宰(仆石题名第三行)。
按宋刘昌诗兴伯《芦浦笔记》,载邵枢密亢摹本所存字:华阳真逸撰(张今本俱阙)。上皇山樵(今阙“山樵”二字)。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于华(原阙一字,当为亭,今“鹤”至“辰”九字俱阙)。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原阙一字,当为寥,今“甲”至“其”九字俱阙,有宋人补刻,上有“亭”字)。廓耶奚夺(今俱阙,此下原阙三字)。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币藏乎兹山之下仙家(今“遽”至“兹”十二字俱阙。有宋人补刻)。无竹(此下原阙四字,“我原此字”不完)。故玄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俱阙,今“玄”字已下有宋人补刻)。相彼胎禽浮丘(今六字俱存,但“彼”字本作“此”,“此”下原阙二字)。予欲无言尔(今俱阙,此下原阙五字,当有“雷门”二字)。
去鼓(此下原阙一字,当为“华”字,今张本“华”字见存)。表留(此下原阙二字,当为“形义”,今张本“表留形义”四字俱存)。唯仿佛事亦微冥尔将何之解化(此下原阙五字,今“冥”至“化”七字俱阙)。入(原本不完,此下又阙二字)。惟宁后荡洪流前固重扃右(今“惟宁”上又有“厥土”二字,俱存,“洪”至“右”七字俱阙)。□□(原本六字不完,此下又阙七字)。华亭爰集真侣瘗尔(原本有阙文,今“华”字上又有“爽垲势掩”四字,俱存)。丹阳真宰(原本此四字不知其次,今又有“征君外仙尉江阴”七字俱存)。
张云:“原石‘惟宁’上见存‘厥土’二字,何以改作‘解化’?‘华亭’上见存‘势掩’二字,何以改作‘未下’?‘势掩’上又存‘爽垲’二字,何以改作‘荆门’?”盖张今本视邵本又阙六十五字,内存宋人补刻三十二字,视邵本反多十三字,即“厥土、爽垲、势掩、征君外仙尉江阴”是也。其“竹入”已下不完八字,无形迹可考矣。笔记据《临海记》,有鹤飞入雷门鼓中,孙恩破鼓,鹤乃飞去,事在晋安帝隆安三年,断其非逸少书。而据《渔隐》断其为陶隐居书。
张则据《焦氏笔乘》断其为顾况书。王观国《学林》引《颜氏家训》曰:“学二王书之得体者,有陶隐居。”又引道书云“陶隐居道号华阳真逸,茅山又近焦,以是断其为陶书。”《学林》又云:“今世所得碑本,不过二百字,未尝有欧公所得六百余字者。”然邵本止一百二十馀字。
◎叶文庄集昆山《叶文庄公集》,世无刻本,所传止《水东日记》四十卷。予从其远孙翰林学士讠刃庵(方蔼)所,见公集稿二册,未编卷次,序记、碑志、杂文凡二百四十六首,附《宣府志》序例一卷,后有叶氏族谱,甚简质,自高祖以来,俱载干支八字,公自注三十五岁,干支则庚子、戊子、庚辰、丙子也。又一册,有巡抚宣府关防,诗文多手稿,皆公亲笔点窜,有涂乙至数行者。公文章平实条畅,盖德、宣以后弘治以前文体大概如此,亦杨文贞、王文恪诸公流派也。《国史经籍志》载公集四卷,不知何据?学士云:“集至今未梓。”其弟方蔚则云:“公集旧已版行,岁久失传耳。”
◎补汉纲目宝应朱克生作汉孝平元始元年至光武建武元年《纲目》,序云:“孝平之世,王莽以外戚擅权,宫闱恃太后,朝堂列奸党,弑帝弑后,篡夺国玺。朱文公《纲目》,初始二年编年之下,虽不与莽,而甲子则书莽而削帝婴,犹未敢以为然也。
是年莽废帝婴为定安公,而婴尚存。光武建武元年正月,方望以帝婴复位于临泾,则婴俨然帝也。客曰:“婴废于定安第,及长,不辨六畜,方望以婴称帝于临泾,而《纲目》不许之,以其不成帝也。‘应之曰:”帝婴二岁,太后已立为皇太子,后改元,安得不与以帝乎?王莽篡位,而帝婴在定安第,犹夫春秋之公在乾侯,宋末之帝在崖山也。既不许莽以正统,则甲子应书帝婴在定安第,而莽之伪号附焉。至于六畜不辨,乃莽使人守第,禁出入,则莽之罪也。’客曰:“莽之窃位,冠以帝婴编年,而汉帝玄更始元年,子亦附书,何也?‘予曰:”《纲目》亦未之许也。《纲目》又不许玄以正统,则正统仍在婴矣。玄以诸将立之,其去刘盆子、刘信也几何?后身降赤眉,降王长沙,则更始之不得称帝,奚待辨哉?’予从《纲目》孝子元始起,迄初始二年以下,皆冠以帝婴之号,历十七年,至乙酉建武元年止。夫建武则汉有正统,而帝婴已灭。予乃韪朱文公之意,而非敢与文公诤也。自孝平元始元年至光武建武元年,凡二十五年。“
◎元诗双文诗,世以为元微之自寓。然吾观元氏《长庆集》中诲侄等诗云:“吾生长京城,朋从不少,然而未尝识倡优之门。”观此,则小说未必真微之事也。
◎黄幡绰书唐明皇《霓裳羽衣曲碑》,黄幡绰书,今在蒲州,见于奕正《天下金石志》。
◎雩史绳祖《学斋占毕》辨杜牧之《阿房宫赋》。“未雩何龙”,“雩”当作“云”。《猗觉寮记》亦议此句,引《北史》高那肱事,以为牧之之误;而又引《尔雅》“帝ぐ谓之雩”云,帝ぐ,虹也。如此则读属下句,意复而词不顺,且“龙”字无著,似当以史说为长。
◎纟青《猗觉寮记》,凡布物曰争,布网曰争网,布纸曰争纸,合用纟青字。《楚世家》曰:“纟青缴兰台。”徐广云:“系也,音争。”今齐鲁俗语尚然。
◎干人《丹浦款言》云:杜诗“千人何事网罗求”,当作干人。杜牧之诗“自滴阶前大梧叶,干君何事动哀吟?”按此说,则南唐元宗戏冯延巳云:“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语固有本。然千家注、刘会孟本只作千字,钱本注云:“晋作千,或作于,于字恐无义。千字对上句在字,亦未切。”子田之说是也。
◎评泊韩致尧诗:“白玉堂东遥见后,令人评泊画杨妃。”李子田云:“评泊者,论贬人是非人也。今作评驳者非。近诸本或作斗薄,或转讹陡薄,殊无意义。
《万首绝句》本作评泊,当犹近古。“
◎唐诗字音李子田举唐人诗用字,音与今人别者,如刘梦得“停杯处分不须吹”,分作去声。王建“每日临行空挑战”,罗虬“不应琴里挑文君”,挑皆上声。包佶“晓漱琼膏冰齿寒”,冰去声。段成式“玳牛独驾长担车”,长上声。予按:白氏《长庆集》中,此例尤多,如“请钱不早朝”,请作平声。“四十著绯军司马”,司入声。“红阑三百九十桥”,十读如谌。“为问长安月,如何不相离?”相,思必切。“燕姬酌蒲桃,烛泪粘盘垒”,蒲桃,蒲上声。“三年随例未量移”,量平声。“金屑琵琶槽”,琵仄声之类,子田皆未暇及。又刘梦得“几人雄猛得宁馨”,宁平声。“抛却丞郎争奈何”,争去声。独孤及“徒言汉水才容ザ”,才去声。卢纶“人主人臣是亲家”,亲去声,读如靓。徐铉《骑省集》:“莫折红芳树,但知尽意看”,自注云:“但,平声。”予按《老学庵笔记》云:但,姓,音读如檀。又宋陶谷“尖檐帽子卑凡厮”,厮入声。宋文安《三十六所春宫馆》“州军司马,也好画为屏”,亦如白诗。又《猗觉寮记》举李商隐“可惜前朝元菟郡”,菟去声。“九枝灯檠夜珠圆”,唐彦谦“灯檠昏鱼目”,《释文》,檠音景;《前汉。苏武传》注,音警,唐人如此尚多,未能枚举。又陆游“烧灰除菜蝗”,蝗仄声。“拭盘堆连展”,连上声,今山东制新麦作条食之,谓之连展,连读如辇。东坡诗左元放,放作平声。司马相如,如作上声。
◎三原公诗《三原王端毅公遗事》载公巡抚三吴时,题一寺壁绝句云:“彩西飞日未斜,江村两岸有人家。吉祥寺里梅千树,不到春来不著花。”亦宋文贞梅花赋之比。
◎杜茶村诗黄冈杜浚于皇,晚号茶村老人,少时咏苏长公:“堂堂复堂堂,子瞻出峨眉。
早读范滂传,晚和渊明诗。“合肥龚端毅公酒间常击节诵之,以为二十字说尽东坡一生,真不可及。
◎魏文靖公萧山魏文靖公诗,传者绝少。壬戌冬,偶见黄子久画《沙碛图》一卷,卷尾有文靖题诗云:“江村望极际春明,匝地人家唤欲应;芳草一川潮滟滟,娇莺随处柳层层。茅茨逼水通幽岛,苔径穿云接断塍;回首夕阳天末堕,老渔犹自未收罾。”秀丽可诵。
◎板桥诗《白氏集》有板桥诗云:“梁苑城西三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条。若为此路今重过,十五年前旧板桥。曾与玉颜桥上别,更无消息到今朝。”今讹作刘梦得,而说者疑《中山集》不载此诗,盖未考《长庆集》耳。
◎赵松雪书杜集康熙辛酉六月,在慈仁寺市见赵松雪手书杜诗一部,用朱丝栏,字作行楷,未有新郑高文襄公跋云:“赵文敏书,前人以为上下三千年,纵横十万里,都无此书。”云云。又有管志道跋。
◎冶源司马文正公《诗话》载青州刘概孟节诗:“昔年曾作潇湘客”云云。概弃官居野原山。今州南四十里临朐县有冶源,亦名冶泉,有水竹之胜,或云欧冶铸剑之地,世为冯氏别业,即文正所谓去人境四十里者也。野原,盖冶源之讹。
◎李侍郎六合李侍郎(敬),字退庵,顺治戊戌、己亥间,予在京师,辱忘年之契,论诗文一字不轻放过。其诗有云:“酒醒亭午后,人忆秣陵西。”“瓜步新添水,清明远送行。”此例数十句,唐人绝调也。有集二十卷,手自编划,去留甚严。
甫刻成而病,临殁戒其子曰:“我死后二十年始可行世。”今倏忽三十年矣,其集世竟无知者,实本朝一作手也。顺治辛丑过扬州,予造谒舟中。因论近日布衣诗,予举程嘉燧、吴兆,公曰:“终须还他邢第一。”
◎四句诗祖咏试终南山望馀雪诗云:“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四句即纳卷。或诘之,咏曰“意尽”。阎济美试天津桥望洛城残雪诗,只作得廿字,云:“新霁洛城端,千家积雪寒。未收清禁色,偏向上阳残。”主司览之,称赏再三,遂唱过。二事绝相类,题韵皆同。
◎僧郢子僧澄瀚,字郢子,济宁人,工诗,有绝句云:“昨宵初罢上元灯,又欲看山向秣陵。骑马乘船都不会,飘然谁识六朝僧。”为时所称。
◎归熙甫帖归熙甫与门生王子敬一帖云:“东坡《易》、《书》二传,曾求魏八,不与。
此君殊俗恶,乞为书求之。畏公作科道,不敢秘也。“借书雅人事,乃亦徇势力如此,且在嘉靖间,世风已尔矣。
◎石鼓诗《笔墨闲录》云:“退之《石鼓歌》,全学子美《李潮八分小篆歌》。”此论非是。杜此歌尚有败笔,韩《石鼓诗》雄奇怪伟,不啻倍蓰过之,岂可谓后人不及前人也。后子瞻作《凤翔八观诗》中《石鼓》一篇,别自出奇,乃是韩公敌。
◎坡诗坡公送苏伯固五言诗云:“三度别君来,此别真迟暮;白尽老髭须,明日淮南去。酒罢月随人,泪湿花如雾;后夜逐君还,梦绕江南路。”公自注:“效韦苏州。”予云此生查子词耳。
◎三尺唐诗“空闻明主提三尺”,宋人云“三尺乃歇后语”。此说非是。予按《汉书。高帝纪》“吾以布衣三尺取天下”。师古曰:“三尺,剑也。”《韩安国传》所云“三尺”亦同。而俗本或云“提三尺剑”,剑字,后人所加耳。“提三尺”
三字,全用班书语,安得谓之歇后?
◎出帝论《濮议。或问》中一段,全用《五代史》晋出帝论,故著尝试论之曰句,正谓出帝论也。
◎意尽祖咏试终南山雪诗云云,主者少之,咏对曰:“意尽。”王士源谓:“孟浩然每有制作,伫兴而就,宁复罢阁,不为浅易。”山谷亦云:“吟诗不须务多,但意尽可也。”古人或四句,或两句,便成一首,正此意。
◎魏晋宋诗予撰五言诗,于魏独取阮籍为一卷,而别于邺中诸子。晋取左思、郭璞、刘琨为一卷,而别于三张二陆之属,陶渊明自为一卷。宋取谢灵运为一卷,附以诸谢。鲍照为一卷,附以颜延之之属。盖子之独见如此。偶读《严沧浪诗话》云:“黄初之后,惟阮公咏怀极为高古,有建安风骨。晋人舍阮嗣宗、陶渊明外,惟左太冲高出一时,陆士衡独在诸人之下。”又云:“颜不如鲍,鲍不如谢。”与予意略同。又晋人张、陆辈,惟景阳殊胜,在太冲之下,诸家之上。傅玄篇什最多,而可录极少,如拟“北方有佳人”云“一顾乱人国,再顾乱人家”,千古笑柄,较诸嘉隆七子剿袭古乐府尤纰谬也。
◎文海淳熙间,诏临安府开《文海》。周益公奏:“《文海》乃近时江钿编类,殊无伦脊,莫若委馆阁官铨择本朝文章,成一代之书。”孝宗然之,遂以付吕祖谦。
书既成,上问何以为名?益公乞赐名《皇朝文鉴》。见《玉堂杂记》。按朱子亦有与东莱论《文海》书,予在淮安榷关日,有书贾携故书求售,内有写本《文海》及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二书,不果售,至今以为憾。
●卷十四。谈艺四◎孙氏陆务观作《孙夫人志》云:“夫人幼有淑质,故赵建康明诚之配李氏,以文词名家,欲以其学传夫人。时夫人方十馀岁,谢曰:”才藻非妇人事也。‘“夫人,威敏公沔四世孙。李氏,即易安也。
◎苏子美雪诗往读退之雪诗,“龙凤交横飞”及“银杯缟带”之句,不觉失笑。近读苏子美雪诗,有云:“既以脂粉傅我面,又以珠玉缀我腮;天公似怜我貌古,巧意装点使莫偕。欲令学此儿女态,免使埋没随灰埃;据鞍照水失旧恶,容质洁白如婴孩。”更为喷饭。子美诗极为欧阳所推,与石曼卿、梅圣俞齐名,而其俚恶乃至此,何耶?子美尝自言“平生作诗,被人比梅尧臣,写字比周越”,可笑,所谓人苦不自知耳。
◎欧阳词今世所传女郎朱淑真“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生查子词,见《欧阳文忠集》一百三十一卷,不知何以讹为朱氏之作?世遂因此词疑淑真失妇德,纪载不可不慎也。
◎桃源诗唐、宋以来作《桃源行》,最传者王摩诘、韩退之、王介甫三篇。观退之、介甫二诗,笔力意思甚可喜。及读摩诘诗,多少自在!二公便如努力挽强,不免面赤耳热,此盛唐所以高不可及。
◎{山}字音《全唐诗话》、《唐诗纪事》并载马赠韩定辞诗云:“燧林芳草绵绵思,尽日相携陟丽谯。别后{山}山上望,羡君时复见王乔。”按字书:{山},音务。《颜氏家训》云:“柏人城东北有孤山,阚る《九州志》以为舜纳于大麓即此山,世俗或呼为宣务山。予尝为赵州佐,共太原王邵读柏人城西门内碑,碑是汉桓帝时县人为令徐整所立,铭云:”土有务山,王乔所仙‘,方知此务山也。字遂无所出,务字依诸字书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字林》一音忘付反。今依附俗名,当音权务耳。入邺,为魏收道之,收大嘉叹,其作赵州《庄严寺碑》铭云’权务之精‘,即谓此也。“予按此则马诗当作莫毫反耳。定辞,即忠献曾祖行。东坡书此诗,乃云不知何许人,岂一时失于考据耶?
◎王损仲钱牧斋于万历后文士,独许祥符王损仲(惟俭)为博雅。王尝删定《宋史》,累年求之不得,唯见其诗文二卷,《古事抄》、《玺史》,《史通》、《文心雕龙》二训故,凡若干卷。
◎空同诗空同赠昌谷诗,峥嵘百年会一篇,略云:“大历熙宁各有人,敲金戛玉何缤纷?高皇挥戈造日月,草昧之际崇儒绅。英雄杖策集军门,金华数子真绝伦。宣德文体多浑沦,伟哉东里廊庙珍。我师崛起杨与李,力挽一发回千钧。”其推唐、宋大家及明初作者可谓至矣。牧斋独不举此,何也?
◎二金石录赵明诚与其妇李易安作《金石录》,其书最传。曾子固亦集古篆刻作《金石录》五十卷,见子开所撰行状。今《元丰类稿》第五十卷所载《金石录》跋尾仅十五条,盖未竟之书也。曾书在赵前,而世罕知者。
◎曾子固诗刘渊才恨曾子固不能诗,今人以为口实。今观《类稿》中诸篇,亦荆公之亚,但天分微不及耳。若皇甫持正、苏明允、陈同父,乃真不能诗也。
◎潞公诗文潞公承杨、刘之后,诗学西昆,其妙处不减温、李。五言如“云淡天迷楚,楼高地占秦。哀筝两行雁,小字数钩银。巷陌三条月,池塘十步春。府门初夜闭,多少夜游人。”(见山楼)“蘅薄频牵望,杨林久驻镳。香囊徒叩叩,云月自苕苕。翠佩传情密,微波托意遥。翩鸿渐高逝,翻恨隔神霄。”(蘅皋)“杨柳亭台暮,梨花院落深。玉池波湛湛,珠幌影沉沉。远思随庄蝶,春怀怯雍琴。萱苏不蠲忿,拥鼻独清吟。”(深院)“小槛风惊叶,幽庭露泫柯。芳尘千里远,幽恨九回多。萤影穿帘押,蛩声出砌莎。寸心无以写,望月但长歌。”(秋夕)七言如“小阁登临春暮时,绮栏飞闼映游丝。莺喧曲槛韩冯树,藓晦幽庭贡禹綦。
闲对碧云吟桂水,狂思长袂宿兰池。徘徊望断江边客,采得瑶华寄与谁。“(登通山阁)”猎遍兰丛与桂枝,巢居未必有先期。灵台十仞乌随转,阿阁三重风岂知?度柳暗催蝉ィィ,出云高送雁离离。汉宫玉树知何限?争忍重吟画扇诗。“
(秋风)“高楼闲背夕阳登,眇眇长怀不自胜。锦瑟有时闻北里,钿车何日到西陵?地寒萱草犹难种,天远瑶华岂易凭?多谢苏门清啸客,了无尘事染壶冰。”
(寓怀)“缥帙青箱次第开,慨然英气转难裁。莫言每事俱长往,须有清风属后来。弹铗始知皆琐旅,枕戈方信是雄才。平生自信真非薄,只是休容楚鸩媒。”
(阅史有感)苏文忠公常称潞公长律无一字无考据,世犹未知其工妙如此。明内乡李子田撰《艺圃集》,近石门吕庄生、吴孟举撰《宋诗钞》,皆遗潞公。予偶读公集,摘录如右。
◎地名《容斋四笔》载:“兴国宰书称‘潋水有驱策’云。潋水者,彼邑一水耳,郡中未尝知之。”近时人自系乡里,多举其地一山、一水或一古迹,令人茫然不知何地。甚有割裂古名,如常州称南兰而去陵字;江宁称白钟,盖合白门、钟山而各去其一字,此何说也?又尝见诸城二士人诗卷,一称苏台,一称秦台。或问之,则苏台者谓超然台,秦台谓琅邪台耳,尤可绝倒。
◎王介甫诗王介甫《白鹤吟》云:“白鹤声可怜,红鹤声可恶。白鹤静无匹,红鹤喧无数。白鹤招不来,红鹤挥不去。长松受秽死,乃以红鹤故。”云云。当介甫得政变法,争新法者白鹤也,所谓招不来者是也。吕惠卿之流,乃红鹤也,所谓挥不去者是也。介甫之受秽,岂不以惠卿辈耶?此老好恶颠倒至此,可怜哉!
◎张伯成注杜《怀麓堂诗话》云:“《杜律》乃张注,非虞注,宣德初有刊本。”按张性字伯成,江西金溪人,元进士,尝著《尚书补传》。独足翁吴伯庆有挽诗云:“笺疏空令传杜律,志铭谁与继唐碑。”予在京师,曾得张注旧本。
◎阎立本画孝经阎立本画《孝经图》一卷,褚河南书,故明大内物,后归孙北海侍郎(承泽)
家。相传明时东宫出阁,例以此图为赐。吴祭酒梅村(伟业)诗“每见丹青知圣孝,累朝家法赐东宫”是也。壬戌冬杪,于宋牧仲斋见之。
◎杜于皇语康熙三年,予与杜于皇(浚)、陈其年(维崧)辈同在如皋,修禊于冒氏水绘园,赋诗。或问杜:“阮亭诗何如?”答曰:“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洲。”又问:“君诗何如?”曰:“但觉高歌有鬼神,谁知饿死填沟壑。”
◎吴皇后临兰亭唐文皇后,惟宋高宗最爱《兰亭序》,常御笔临赐群臣,至宫闱亦化之。按宋桑世昌《兰亭考》云:“宪圣慈烈皇后尝临《兰亭帖》,佚在人间,咸宁郡王韩世忠得之,表献。上验玺文,知是中宫临本,赐保康军节度使吴益刊于石,时绍兴十七年秋七月丙寅。”又云:“太后居中宫时,尝临《兰亭》,山阴陆升之代刘珙春帖子云:”内仗朝初退,朝曦满翠屏,砚池浑不冻,端为写兰亭。‘刻吴琚家。琚亦善书,北固寺’天下第一江山‘六大字,琚笔也。“刘后村跋高宗宸翰云:”大将韩蕲王高价得硬黄本,以为逸少真迹,驰献,不知其为椒殿所书也。“周必大在翰苑时,作太皇阁帖子云:”笔法似慈皇。“信哉!
◎应璩书语应璩与满公琰书云:“高树翳朝云,文禽蔽绿水。”甚似魏、晋间人五言。
◎舞马杜诗“舞马既登床”,《珊瑚钩诗话》云:“舞马,藉之以榻也。”朱翌引《乐府杂录》云:“有马舞者,拢马人著彩衣,执鞭于床上,舞马蹀躞,蹄皆应节,是登床而舞乃驭者,而马应节于下也。”二说未知孰是?
◎漫兴秀水朱竹坨简讨(彝尊)云:“杜诗‘老去诗篇浑漫与’,今本皆讹作漫兴,非也。”予考旧刻刘会孟本、千家注本,果皆作与字。赵云:“耽佳句而语惊人,言其平昔如此。今老矣,所为诗则漫与而已,无复著意于惊人也。”《刘后村集》跋陈教授杜诗补注亦云:“或信笔漫与。”云云。然近日虞山钱宗伯本,仍作兴字,略无辨证。又云:“倪雁园(粲)简讨有宋刻十家宫词,内王建‘太平天子朝元日’,作朝迎日,亦新。”
◎多父敦天马鼎祁县戴枫仲(廷┉)有多父敦一,上有铭,云:“多父作宝敦,用祁眉寿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凡十八字。又有天马鼎一,中凹处作马鼠形,或云《吕氏春秋》“周鼎作鼠,令马履之。”据此,当是周物。
◎祁工部诗工部主事祁珊洲(文友),予同年也,广东东莞人。尝知庐江县,有诗云:“一夜东风吹雨过,满江新水长鱼虾。”予每喜诵之。
◎二宋二程元宋本诚夫与弟显夫,文学齐名,亦号二宋。程端礼敬叔与弟端学时叔,俱以道学著名,亦号二程(尝辑《国朝风雅》,见揭轨《光岳英华序》)。
◎寇主簿叶石林《诗话》载吴县寇主簿国宝一绝句云:“黄叶西陂水漫流,篷风急滞扁舟。夕阳暝色来千里,人语鸡声共一丘。”语甚工,且云:“寇,徐州人,尝从陈无己学。”予考《后山集》,有赠国宝二绝句云:“承家从昔如君少,得士于今孰我先。口拟说诗心已解,世间快马不须鞭。”又有和寇十一诗十数篇,所谓“画楼著燕春风里,杨柳藏鸦白下东”者是也。又有赠寇荆山诗,盖寇之字。
陈又有《寇参军集》序,称寇氏兄弟曰元老、元弼。元弼名其仕,许州参军,盖国宝诸父云。
◎谑对莱阳姜吏部如须(垓),南渡后流寓吴郡,与徐孝廉昭法(枋)友善。一日同行阊门市,姜顾徐曰:“桓温一世之雄,尚有枋头之败。”徐应声曰:“项羽万人之敌,难逃垓下之诛。”相与抵掌大噱,市人皆惊。
◎后山诗陈无己平生皈向苏公,而学诗于黄太史,然其论坡诗,谓“如教坊雷大使舞”。
又有诗云:“人言我语胜黄语,扶竖夜燎齐朝光。”其自负不在二公之下。然予反复其诗,终落钝根,视苏、黄远矣。任渊云:“无己诗如曹洞禅,不犯正位,切忌死语。”恐未尽然。予独爱其二律云:“林庐烟不起,城郭岁将穷;云日明松雪,溪山进晚风。人行图画里,鸟度醉吟中;不尽山阴兴,天留忆戴公。”又:“白下官杨小弄黄,骑台南路绿无央;含红破白连连好,度水吹香故故长。蹲滑踏青穿马耳,转危缘险出羊肠;熟知南杜风流在,预怯排门有断章。”《后山集》,南阳王文庄公鸿儒弘治十二年刻于潞安,有公序及魏衍集记,元城王云、天社任渊二序;诗十二卷,六百七十九首;杂文八卷,一百六十九首;谈丛、理究、诗话、长短句附焉,共三十卷。
◎贺若琴曲有贺若,最古澹,相传以为宋太宗酷爱宫词中十小调子,乃隋贺若弼所撰,出《湘山野录》。朱翌《猗觉寮杂记》云:“贺若,夷也。夷善鼓琴。见王涯传。”又云:“东坡序武道士弹琴云:贺若,宣宗时待诏,即若夷也。”
◎鱼上木元人竹枝词云:“黄鱼上得青松树,阿侬始是弃郎时。”然《本草》陶注:“鳗鲡鱼能缘树,食藤花。”《杂俎》:“鲵鱼能上树。赞曰:有足若鲵,大首长尾,其啼如婴,缘木弗坠。”宋祁《方物略》曰:“内鱼出西山溪谷及雅江,状似鲵,有足能缘木。”
◎秦镜诗淄川袁松篱(藩)孝廉得秦镜,高念东侍郎为赋诗云:“河山历历看来空,万古消沉向此中;便是秦时明月在,可能还照栎阳宫。”“兴亡转毂见何频?照胆咸阳迹已陈;多少人间怊怅事,金人辞汉镜辞秦。”“炯如秋水了无尘,曾照阿房宫里人;惟有玉姜今不死,莲花掌上五云新。”
◎唐年世总释戚光注云:“唐天元年(昭宗天复四年改元,朱温灭帝立哀帝,蜀仍称天复)。二年(蜀天复五年)。三年(蜀天复六年)。四年(蜀天复七年。朱温篡位,称梁开平元年)。五年(晋、岐、淮南。蜀,武成元年)。六年(晋、岐、淮南)。七年(晋、岐、吴。岐王承制加淮南杨隆演嗣吴王)。八年(晋、岐、吴。蜀永平元年,梁乾化元年)。九年(晋、岐、吴)。十年(晋、岐、吴)。
十一年(晋、岐、吴)。十二年(晋、岐、吴。梁贞明元年)。十三年(晋、岐、吴。蜀通正元年)。十四年(晋、岐、吴。蜀天汉元年,汉乾亨元年)。十五年(晋、岐、吴。蜀光天元年)。十六年(晋、岐。吴武义元年,蜀乾德元年)。
十七年(晋、岐)。十八年(晋、岐、吴。顺义元年。梁龙德元年)。十九年(晋、岐)。同光元年(晋庄宗复唐,改元。岐寻内属)。二年。三年。天成元年(明宗五改元。吴越宝正元年)。二年(吴乾贞元年)。三年(汉大有元年)。
四年(吴太和元年)。长兴元年。二年。三年。四年。应顺元年(闵帝立,遇弑,末帝立,改元清泰)。清泰二年(吴天祚元年。蜀明德二年)。三年(石敬瑭因契丹立,号晋,天福元年。自天至是三十三年)。升元元年(烈祖即位,古今之乱,唐未绝天,故清泰方绝。升元已建,天命人心无改也,孰谓五季无君哉!)
二年(蜀广政元年)。三年(闽永隆元年)。四年。五年。六年(汉光天元年)。
七年(元宗立,改元保大。殷天德元年。汉乾和元年)。保大二年(晋开运元年)。
三年。四年。五年(晋亡)。六年(汉乾元年)。七年。八年(汉亡)。九年(周广顺元年)。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周显德元年)。十三年。十四年。十五年(北汉天会元年)。中兴元年(再改交泰。元宗十六年始奉周显德年,去帝号。自升元至是三十二年。天至是则五十五年。自武德至是三百四十二年矣。
使元宗能安天命,事大国,以右宗祀周,能世敦王道叨宾之则,三代之意也)。
周显德六年(元宗十七年己未,周命城金陵)。七年(元宗十八年。庚申,宋建隆元年)。宋建隆二年(元宗十九年辛酉,元宗殂,后主即位,仍奉其正朔。宋又始称诏于唐)。三年(后主二年壬戌)。乾德元年(后主三年癸亥)。二年(后主四年甲子)。三年(后主五年乙丑)。四年(后主六年丙寅)。五年(后主七年丁卯)。开宝元年(后主八年戊辰)。二年(后主九年己巳)。三年(后主十年庚午)。四年(后主十一年辛未)。五年(后主十二年壬申)。六年(后主十三年癸酉)。甲戌岁(后主十四年。宋开宝七年)。乙亥岁(后主十五年。
宋开宝八年,后主城陷被执,唐亡。自烈祖至是三主,凡三十九年。自高祖至是凡三百五十九年。殷周革命而杞宋国后,周隋之世梁犹祀焉,宋之君度不逮世宗矣)。
◎《左传》奇文《左传》奇文,以上叛下亦曰叛,如“王叛王孙苏”是也。男子丧妻亦曰寡,“崔杼生成及疆而寡”是也。男亦曰媵,“以井伯媵秦穆姬”是也。《公羊》谓“昭公欲弑季氏”,则以上杀下,亦可曰弑。
◎牛耳盟用牛耳,卑者执之,尊者莅之。阝泽之盟,卫侯请执牛耳。发阳之役,卫石蒙之盟,鲁孟武伯,皆小国执牛耳。惟曾阝衍之役,吴以大国执之,不合盟礼,故孟彘不从。
◎春秋谥春秋谥有三字者,卫之贞惠文子是也。有生赐者,卫侯之于北宫贞子、析朱成子是也。有出奔而仍得谥者,臧武仲、中行文子是也。有作乱被诛而仍得谥者,崔武子、栾怀子是也(《困学纪闻》云:“卫侯赐北宫喜谥曰贞子,析朱成谥曰成子,是人臣生而谥也。魏明帝时,有司奏帝制作兴治为魏烈祖,是人君生而谥也。”)。
◎左传引尚书《左传》引《尚书》,以《禹谟》作《夏书》。僖二十四年,地平天成;文七年,戒之用休;襄三年,成允成功;二十六年,与其杀不辜;哀十八年,官占惟能蔽志,皆《大禹谟》也。《皋陶谟》亦作《夏书》。庄八年,皋陶迈种德,《皋陶谟》也。此二篇。今《虞书》以太甲作《夏书》。昭十年,欲败度,《太甲篇》也。今实《商书》。以《洪范》作《商书》。文五年,沈潜刚克;襄三年,无偏无党,皆《洪范》也。今实《周书》。虽古今叙书,或有不同。而《太甲》之为《夏书》,尤不可解。
◎音刘贡父《诗话》云:“司马君实论九旗之名,旗与相近,缓急何以区别。
《小雅。庭燎》,夜向晨,言观其。《左传》,龙尾伏辰,取虢之,当为芹音耳。“康熙己未,御试博学鸿儒,施愚山侍讲(闰幸)卷阁拟一等,上亲阅定名,第以旗字押韵偶误书,遂改置二等,亦由施素读二字不甚分别故也。
◎白莲诗陆鲁望《白莲诗》:“无情有恨何人见,月白风清欲堕时。”语自传神,不可移易。《苕溪渔隐》乃云:“移作白牡丹亦可”,谬矣。予少时在扬州,过露筋祠,有句云:“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
◎袭勖华鳌袭勖,字克懋,一字懋卿,章丘人。少贫牧豕,年三十始补诸生。时邑中李太常伯华、袁西野(崇冕)方尚金元词曲,勖谓伤雅道,独与济南殷正甫、李于鳞、许殿卿为古文辞,相友善。年六十,以岁贡仕江都县训导,迁威宁教谕、开平卫教授,归五年卒。所著有《懋卿集》、《太极图解》、《性命辨》。刘尚书白川称为朱元晦功臣、王伯安诤友云。勖父彪,尝以输租诣京师,见遗钱百缗于道,辇载而驰及前遗钱者,付之径去。
华鳌,字空尘,亦章丘人,御史珩之孙。邑诸生,妙于绘事,落笔辄题其上曰“空尘诗画”。人丐之画,辄瞪目不应。当其意得,迥出笔墨蹊径之外。诗亦如之,五言尤超诣。题王仁甫卜筑云:“大隐不在山,出处乃适意。”送吕中甫山人云:“秋老留红叶,风轻转白苹。”宿惠上人院云:“爱此疏林月,兼之一磬清。”孤坐云:“雨霁闻啼鸟,风停数落花。”过杨九山川上居云:“垆头留宿火,花径闭秋云”,人以拟浩然“微云疏雨”之句。鳌亦沧溟友。予少见其集,今无从购矣。鳌姓字亦见《杨升庵集》。勖有寄沧溟绝句云:“瓜田十亩济城东,云外青山小苑通。流水桃花迷处所,几家春树暮烟中。”鳌睡起自述云:“槐午睡方熟,息肩者稚子;老妻撼绳床,饭熟呼不起。不能工磬折,发乱无人理;我懒我自知,不要旁人喜。”
◎袁崇冕(附高应、张国筹、张自慎)
袁崇冕,字西野,进士弼之子。兄公冕,弟轩冕,皆用科第起家,崇冕独以布衣终。工金元词曲,所著春游、秋怀诸曲,足参康、王之座。与李中麓唱酬,王陂曰:“雅俗相兼,氵风氵风有馀音。”杨方城曰:“神圣工巧,元人之俦。”
中麓曰:“金石之音,元黄之色。”其为名流击赏如此。尝有客以《黄莺学画眉词》谒李太常,坐客皆言佳,西野后至,太常曰:“翁素负知音,试择佳句几何,予已有定评。”西野目毕、应声曰:“止起五字是词家语,馀无足取。”太常展手示之,云止“未老已投闲”一句。客皆大笑叹服。
同时有高应者,中麓弟子,亦工词曲,以贡仕为元城丞,见知王元美、魏懋权。所著有《醉乡》、《归田》诸稿,其《北门锁钥》杂剧,论者以为词人之雄。
又有张国筹者,以贡仕为行唐知县,善金元词曲。所著有《脱颖》、《茅庐》、《章台柳》、《韦苏州》、《申包胥》等剧,在袁西野、李中麓伯仲间。皆章丘人,与太常同时。
又有张自慎者,字敬叔,商河人,游中麓之门,著金元乐府三十馀种。太原万伯修曰:“北曲一派,海内索解人不得,眼中独见张就山耳。”就山,自慎别号也。
◎王鲁翁篆宋穆宾廷秀墓,在女郎山之阳。有石表一,王寿卿鲁翁撰文并篆书。有黄山谷赞云:“见鲁翁用笔,可以酒酹阳冰之墓。”云云。今移置文昌祠中。
◎朱文公书朱文公与徐赓载书云:“放翁诗,读之爽然。近代唯见此人为有诗人风致。
如此篇,初不见其著意用力处,而语意超然,自是不凡,令人三叹不能已。近报又已去国,不知所坐何事?恐只是不合做此好诗,罚令不得做好官也。“文公于诗颇邃,故能识放翁诗佳处。洛阳刘文靖公谓李、杜只是酒徒,真孟浪语。
◎三传元盛庶斋如梓《老学丛谈》云:“《萧何传》不言律令,《李邕传》无一字及笔札,五代《刘句传》不书修《唐史》。”
◎辛高陆陆放翁晚年为韩胄作《南园记》,为世所讥。然当时文士实不止此。辛稼轩词用司马昭假黄钺异姓真王故事;高似孙献诗九章,每章用一锡字,皆一时名人。又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云:“莆阳陈谠,文士也。输灵壁石以寿韩,刻金字于石,至称之曰我王。”
◎陈宣慰诗元陈伯通宣慰云中,人跛而眇,自述云:“肢伤一体娄师德,目眇三分李雁门。”先兄西樵吏部,甲辰岁以磨勘事下西曹,锻炼良苦。兄谈笑赋诗,有句云:“纵跛尚如习凿齿,有肠终类佛图澄。”较陈句又胜之。
◎联句联句,有人各赋四句,分之自成绝句,合之仍为一篇。谢跳、范云、何逊、江革辈多有此体。顷见朱太史《腾笑集》中,有古藤书坞送吴征君、魏上舍联句,甚得齐、梁之意,今录于此。“握手古藤下,秋深旅愁积。归来西溪旁,犹及种春麦。”(吴雯)“我亦袖轻鞭,明发辞紫陌。倦鸟不同飞,各自张旅翮。”
(魏坤)“二子澹雅才,肯为时俗役。英词迭相应,如以桐扣石。”(陆喜淑)
“柳塘水ぺぺ,蒲坂山驿驿。改岁君到时,古藤花满格。”(查嗣琏)“大房一斗泉,酿酒冰雪白。酒熟君不来,落花良可惜。”(朱彝尊)益都董楠字孟才,工部尚书可威之叔也,常撰《古今联句诗集》六卷,与张之象《回文类聚》,皆不可少之书。
◎人参诗人参诗昔人甚少,前已言之。适读《唐诗纪事》,又得段成式求人参诗云:“少赋令才犹强作,众医多失不能呼。九茎仙草真难得,五叶灵根许惠无?”周繇遗柯古人参诗云:“人形上品传方志,我得真英自紫团。惭非叔子空持药,更请伯言当细看。”又高丽采参赞云:“三桠五叶,背阳向阴,欲来求我,树相寻。”,音贾,叶似桐。
◎湖湘诗高念东侍郎(珩),以康熙戊申奉命祭告南岳,在湖湘间有诗数百篇。予喜其绝句录之。如“行人到武昌,已作半途喜。那识武昌南,烟水五千里。”“未入衡州郭,先看衡州城。城门垂薜荔,大抵似巴陵。”“绿净不可唾,此语足千古。天水澹相涵,中有数声橹。”“花放不知名,稻秀犹能长。芳草隐清流,但听清流响。”“两岸层层嶂,孤城面面山。横襟凭一叶,睥睨洞庭间。”“几月舟行久,今朝倦眼开。千峰翔舞处,一片大江来”“南岳云中尽,东流海上忙。
他年图画里,著我在潇湘。“”芋火夜经声,悲喜寒岩寺。宰相世间人,何与山僧事。“”磨砖竟不成,磨铜伺不可。寄语马大师,努力庵前坐。“高又有送人诗云:”故园小圃又东风,杏子樱桃次第红。明日春明门外路,清明消遣马蹄中。“
◎刘绮庄著书《丹铅录》极称唐刘绮庄“桂楫木兰舟,枫江竹箭流”一篇。其诗果不减太白。升庵博雅,亦未详绮庄何许人也。按《吴中人物志》:“刘绮庄,昆山尉,研穷古今,博考传记,作类书一百卷,号《昆山编》”。其平生著作最夥,而所传只此一诗,可惜也。
◎诗使本朝事或谓作诗使事,必用六朝已上为古,此说亦拘墟不足信。要之唐、宋事,须选择用之,不失古雅乃可。如刘后村诗,专用本朝故实,毕竟欠雅。如“炼句岂非林处士,鬻书莫是穆参军。”“艰虞夷甫方谋窟,老懒尧夫少出窝。”“未爱潘郎呼作友,便教米老拜为兄。”“山房惜未从公择,书局闻曾拟道原。”“立志如欧母,生儿似富公。”“野人只识羹芹美,相国安知食笋甘。”(自注富郑公事)“事先白傅求闲后,衔似温公约史年。”“公闲去伴种司谏,我懒思寻靖长官。”“清于坡老游杭市,俭似乖崖在剑州。”“军皆歌范老,民各像乖崖。”
“贾董奇才无地立,欧苏精鉴与人同。”“安知李荐挥门外,不觉刘几入彀中。”
此类数十联,皆宋事也。后见后村四六亦然。
◎乐天论诗乐天作《刘白倡和集解》,独举梦得“雪里高山头白早,海中仙果子生迟”;“沈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以为神妙。且云此等语,在在处处应有灵物护之,殊不可晓。宜元白于盛唐诸家兴象超诣之妙,全未梦见。
◎樊川集予旧藏杜牧之《樊川集》二十卷,后见徐健庵(乾学)所藏宋版本,雕刻最精,而多数卷。考《后村诗话》云:‘樊川有续、别集三卷,十八九皆许浑诗。
牧仕宦不至南海,别集乃有南海府罢之作,甚可笑。
◎朱新仲诗南宋朱舍人翌,字新仲,著《猗觉寮杂记》,凡四百馀条,言甚博辨。刘后村尝称其读杜诗云,“纵之逼说剑,收之入檀弓”二句,未经他人道过。
◎人名字音昆山顾宁人(炎武)诗,有云:“落日江头送伍员,秋风垅上别徐君;偶来圯上逢黄石,便向山中礼白云。”窃疑员字旧作王问切,唐人语曰“令君四俊,苗吕崔员”是也。后见吴曾引《春秋左氏传》,“伍奢子员”,陆德明释文:“音云,平声。”乃知顾诗用韵有据。又如马援,援字作延绢切,无作平声者。
宋王景文诗云:“直翁(谓史相浩)自了平生事,不了山阴陆务观。”放翁见之笑曰:“我字务观,乃去声,如何把做平声押了?”此虽谑语,亦可为用字不详出处者戒(贞观年号及陆务观俱去声,今人皆读平声)。
◎心太平庵砚有渔于道士γ者,得一砚,八角,制作古雅,背镌“心太平庵”字,盖陆放翁故物也。和州项副使得之,今归淄川毕载积州守(际有)。
◎唐舍人诗亡友唐井坞(允甲,)宣城人,故明中书舍人。工楷法,诗最清婉。尝有句云:“残花野蕨围荒砦,破帽疲驴避长官。”盖本徐文长诗“疲驴狭路愁官长,破帽残衫拜孝陵。”然宋王君玉已云:“疾风甚雨青春老,瘦马疲牛绿野深。”
◎未央宫铜奁顺治中,渭南渔人于渭水中得秦时未央宫香奁一具,铜绿如鹦鹉毛,可爱。
溧阳狄秋水(敬)为潼关道兵备副使,得之。副使子亿,予辛未所取士,今官翰林。
◎阎古古诗阎古古(尔梅)在济南有诗云:“四围松竹山当面,一望楼台水半城。”虽本白太傅“灯火万家楼四面,星河一道水中央”,实难甲乙也。刘后村亦云:“地占百弓全是水,楼无一面不当山。”予少时在济南亦有句云:“郭边万户皆临水,雪后千峰半入城。”今前集不载。
◎唐人工书唐人留意书学,即不以书名者,往往有欧、虞、颜、柳风气。苏绛作贾岛墓志云:“善攻笔法,得钟、张之奥。”元王恽《玉堂嘉话》云:“李阳冰篆二十八字,后有韦处厚、李商隐题。商隐字体绝类《黄庭经》。”然贾、李不以书名。
予在京师,所见元人诸题跋,字画多工,过今人远甚。
◎徐丰崖论诗海盐徐丰崖(泰)《诗谈》云“本朝诗,莫盛国初,莫衰宣、正。至弘治,西涯倡之,空同、大复继之,自是作者森起,于今为烈。”当时前辈之论如此。
盖空同、大复,皆及西涯之门。虞山撰《列朝选》,乃力分左右袒,长沙、何、李,界若鸿沟。后生小子,竟不知源流所自。误后学不浅。
◎商喜画京师外城西南隅圣安寺,寺殿有商喜画壁。康熙庚申冬,高念东刑侍将归淄川,予与施愚山、宋牧仲诸词人饮饯于寺,共为联句五十韵。牧仲有句云“画壁商喜留”。按昆山刘璋圭甫《明书画史》:商喜善画山水人物,画虎得勇猛之势。
今大西天经厂殿壁龙神,及大轴文殊普贤变相,亦喜笔。喜,宣德中授锦衣卫指挥,牧仲云内官,误也(西华门内玄都胜境,在弘仁寺西,有元人刘兰塑三清像甚奇)。
◎毛传如纪事孔文谷序《唐诗纪事》云:“诗三百篇,《毛传》盖其纪事,今为考亭所绌,欲究遗经,当必考之。”云云。实名通之论。宋王得臣《麈史》云:“《关雎》,后妃之德也;《葛覃》,后妃之本也。此一句,孔子所题,其下乃毛公发明之言耳。”其以为子夏所传,必有授受之自,惜世远莫得而见也。升庵引朱子《白鹿洞赋》,有曰:“广青衿之遗问,乐菁莪之长育。”或举以为问,先生曰,旧说亦不可废,然则考亭之尽去小序,终亦有不自安于心者乎?欧阳子作《诗本义》,其序问篇云:“《毛诗》诸序,与孟子说诗多合。故吾于诗,常以序为证。惟《周南》、《召南》,失者类多,随而正之。”欧阳子所见岂出朱子下也?
◎读书台济南近有人耕田间,掘得“读书台”三字石刻。按此为宋侍郎张公读书处,苏文忠公书也,见元遗山《济南行纪》。
◎汉瓷银槎宋荔裳(琬)观察藏汉瓷盏二,内有鱼藻文,云在秦州时耕夫得之隗嚣故宫中。吾兄西樵为作歌。又有元人所造银槎,最奇古,腹有文曰:“至正壬寅,吴门朱华玉甫制。”华玉号碧山,武塘人,见陶南村《辍耕录》。
◎灌婴庙瓦吉水李梅公侍郎(元鼎)有砚,五瓣如梅花状,质如黄玉,杂翡翠丹砂之色,累累坟起,云是灌婴庙瓦。一时文士多赋之。故友邹程村(祗谟)作《砚考》,引洪文敏《容斋随笔》灌瓦砚铭为证。
◎外国墨元人陆友友仁《墨史》,载外国制墨。高丽贡墨,猛州为上,顺州次之。其文曰:“平卤城进贡”,或曰“顺州贡墨”,或曰“猛州贡墨”。李公择遗东坡墨半丸,其印文曰“张力刚”,云得之高丽使者。魏泰道辅云:‘新罗墨,有蝇饮其汁立死“,常戒人和药勿用新罗墨。日本墨遍肌印文,如柿蒂形。陆子履奉使契丹,得墨,铭曰”阳岩镇造“者,其国精品。滕子济有墨一大笏,为龙凤之文,面曰”镇库“,万年不毁。又西域僧为苏太简言:”彼国有佳墨,中国不及,是鸡足山古松为之。“金有刘法,字彦矩,常山人,自制墨,铭曰”栖神岩造“。
杨文秀,金时以善墨闻,其法不用松炬,而用灯煤。子彬传其法,以授耶律文正楚材,文正授子铸,造一万丸,铭曰“玉泉万笏”。
◎中山狼传《中山狼传》,见马中锡《东田集》。东田,河间故城人,正德间右都御史,康德涵、李献吉皆其门生也。按《对山集》有《读中山狼传》诗云:‘平生爱物未筹量,那记当年救此狼。“则此传为马刺空同作无疑。今入唐人小说,亦如《天禄阁外史》之类。
◎三剑孙北海(承泽)家藏三剑:其一铜剑,长尺馀,有鸟篆十字,云“吴季子之子保之永用剑”,篆甚奇古。其一玉剑,长尺有二寸,博三寸,中凿一孔,剡其上若芒刃,云有人得之成汤墓中。其一鱼肠,秀水朱处士彝尊云:“疑郑康成所谓大琰者也。考之桃氏作剑,未闻攻玉。玉剑之载于《六经》者无之,遂定以为圭,因作释圭。”
◎司马相如玉印钱编修宫声(中诣)有司马相如小玉印,因忆元陆友仁得卫青玉印,翰林虞伯生诸公,皆有诗,友仁因著《印史》。按卫宏曰:“秦以前,民皆以金玉为印,唯其所好。自秦以来,唯天子之印称玺,又以玉,群臣莫敢用。”按此,宏说或不然。又后世谓诏令为玺书。按《国语》襄公在楚,季武子取卞,使季冶逆予之玺书。注云:“古者大夫之印,亦称玺。”
●卷十五。谈艺五◎文ㄈ本草寒山赵凡夫子妇文ㄈ,字端容,妙于丹青,自画《本草》一部,楚词《九歌》、《天问》等皆有图,曲臻其妙。江上女子周禧得其《本草》临仿,亦入妙品。禧弟子姚,亦江阴人,美而艳,作画得ㄈ遗意。《癸辛杂识》云:“至元斥卖内府故书于广济库,有出相彩画《本草》一部,极奇。又于杭太庙前尹氏书肆,见彩画《三辅黄图》一部,极精妙。”此亦其类也。文点字与也,文肃公孙ㄈ从侄也,画有衡山家法,亦善花卉。汪编修(琬)赠之诗云:“君家道韫擅才华,爱写徐熙没骨花。曾向儿时窥指诀,笔端桃萼一枝斜。”
◎寒碧琴记南昌王于一猷定作《寒碧琴记》云:“昔子瞻为登州司户参军,子由省之,携琴游大海。舟覆,琴堕海,后高丽人得之,献其王。王知为苏氏物也,藏之数百年。迨明崇祯间,高丽困于兵,请援。遣总兵某帅师救之。濒行,赠以琴,琴遂复还中国。”按《东坡年谱》:“元丰八年乙丑五月复朝奉郎知登州,到郡才五日,即以礼部郎官召。作别登州举人诗,有‘五日匆匆守’之句。”公未尝为司户参军,且到郡非久即召;少公亦未尝省公于登也;崇祯间,亦未尝遣师援高丽。于一好奇诞,每为人欺多此类。
◎国风图南宋马和之侍郎常写《毛诗》进御,画家称其行笔飘逸,时人目为小吴生。
又云善画人物、佛像、山水,效吴装,务去华藻,自成一家。高、孝两朝深重其画,每亲书三百篇,令和之图写。戊申岁在京师,得其画《桧风》羔裘、素冠、苌楚、匪风四章,每幅书本诗于后,楷法殊妙,有御府图书。
◎耿夫人诗吾邑耿侍御省亭(呜世)妻徐氏,都御史华平(庭柏)之母也,有贤行,能文章。兵后失其集,仅传寄子诗云:“家内平安报尔知,田园岁入有馀资;丝毫不用南中物,好做清官答圣时。”有德之言,与捻脂弄粉者迥异。
◎朱文公书益都高木王(梓),予从女兄之夫,博雅君子也。常遗予晦翁墨迹一卷,诗云:“风雪集岁宴,掩关聊自休;今晨展遐眺,倚此寒幽岩(颠倒一字)。同云暗空室,皓彩迷林丘;崩奔小涧歇,飞舞增绸缪。仰看鸾鹤翔,俯视江汉流;乾坤有奇变,Е洞惊两眸。三酌不自温,倚杖空冥搜;悲歌动华薄,璀灿忽满裘。
向来一杯酒,浩荡千里游;亦复有兹赏,微言寄清酬。解携今几许,光景逝不留;怀人眇山岳,省己纷愆尤。对此奇绝境,一欢生百忧;茫然发孤咏,远思谁能收?
雪中与林择之祝弟登刘园之宴坐岩,有怀南岳旧游,赋此呈择之属和,并寄敬夫兄。乾道三年冬十二月上浣,新安朱熹奉寄,时灯下走笔。“右诗盖书寄南轩者。
昔人谓先生字学曹公,今此书正类东坡先生。卷首有柯敬仲题字,后有欧阳圭斋及大梁班彦功跋(彦功,元人,善词曲者)。
◎竹枝昔人谓《竹枝》歌词虽鄙俚,尚有三纬遗意。山谷闻人歌刘梦得《竹枝》,叹曰:“此奔轶绝尘,不可追也。”梦得后工此体者无如杨廉夫、虞伯生。他如“黄土作墙茅盖屋,庭前一树紫荆花。”“黄鱼上得青松树,阿侬始是弃郎时”
等句,皆入妙。近见彭羡门(孙)《岭南竹枝》深得古意,诗云:“木棉花上鹧鸪啼,木棉花下牵郎衣,欲行未行不忍别,落红没尽郎马蹄。”“妾家溪口小回塘,茅屋藤扉蛎粉墙,记取榕阴最深处,闲时来过吃槟榔。”“半年水宿半山居,冬采香根夏采珠,珠好须从蚌中觅,香烧还仗博山垆。”又山阴徐缄《竹枝》云:“勾践城南春水生,水中斗鸭自呼名,伯劳飞迟燕飞疾,郎入城时侬出城。”
亦本色语也。
◎徐氏广陵徐氏女子(元端),工填词,有入李易安之室者。如“珠帘轻揭,憔悴怜黄叶。忽忆小亭人乍别,正是重阳时节。当初一段清秋,平分两地离愁。试向西风寄问,知他还似侬不?起来慵向妆台倚,乱绾凌云髻。归期曾说柳青时。镇日恹恹、只是恼春迟!小园昨夜西风劣,笑落漫天雪。侍儿佯笑卷帘纱,却道玉梅已放满枝花。”“独坐数归期,花影重重日影低。无计徘徊思好句,支颐。除却春愁没个题。”“闲倚画楼西,芳草青青失旧堤。犹记当时人去处,依依。红杏花边卓酒旗。”(自注:“白诗:摇膝支颐学二郎。”)“看西风吹起,满庭碎叶。闭珠户,独坐还怯。窗外芭蕉点点,做尽凄切。禁不住芳心欲折。残灯挑尽,隐隐半明半灭。罗衾只借香温热。今夜里,这愁肠胜似离别。宽褪了裙儿几折。”
◎妇人经济叶石林每令诸子女儿妇列坐说《春秋》。近日武林黄夫人顾氏,名若璞,所著《卧月轩文集》,多经济大篇,有西京气格。常与妇女宴坐,则讲究河漕、屯田、马政、边备诸大计。副笄中乃有此人,亦一奇也。
◎打球诗《三朝北盟会编》载徽宗北狩至真定,金人高会击球,请帝赋诗。诗曰:“锦裘骏马晓棚分,一点星驰百骑奔;夺得头筹须正过,休令绰拨入斜门。”
《挥麈馀话》载道君祀礼成再赐太师暹字韵诗,云:“归问雪中谁咏絮,冥搜花底自巡檐。”佳句也。
◎黜朱梁纪年图长洲宋既庭(实颖)作《黜朱梁纪年图论》,其义严正。略云:“王莽不得为新,安禄山不得为燕,全忠岂独得为梁乎?且其时移檄兴复唐室者,有晋、岐、蜀、淮南四国,或为唐之臣子,或为唐之赐族,则唐实未尝亡也。今黜朱梁纪年,而以晋、岐、淮南之称天者为主,始于天四年,至后唐庄宗同光元年而止。
亦《春秋》书公在乾侯之义也。图考:唐昭宣光烈孝皇帝。(甲子)天元年。
(乙丑)天二年。(丙寅)天三年。(丁卯)天四年。夏四月,朱全忠僭称皇帝,伪国号梁,伪年号开平,废唐帝为济阴王。淮南、四川移檄兴复唐室。
(戊辰)晋、岐、淮南称天五年。春正月,晋王李克用卒,子存勖立。朱全忠弑昭宣帝。夏五月,晋王伐伪梁夹寨,破之。(己巳)晋、岐、淮南天六年。
六月,伪梁刘知俊奔岐。岐遣刘知俊伐伪梁灵州,大败梁人。(庚午)晋、岐、淮南天七年。伪梁遣兵袭镇州,取深、冀。镇、定推晋王为盟主,晋遣兵救之。
(辛未)晋、岐、吴天八年。伪梁改号乾化。晋王伐伪梁军于柏乡,大破之。
(壬申)晋、岐、吴天九年。春正月,晋王及镇定之兵伐幽州。二月,朱全忠救之,大败而还。六月,朱全忠为子友圭所杀。(癸酉)晋、岐、吴天十年。
二月,朱友贞杀友圭而自立。(甲戌)晋、岐、吴天十一年。(乙女)晋、岐、吴天十二年。朱友贞改伪年号曰贞明。(丙子)晋、岐、吴天十三年。(丁丑)晋、岐、吴天十四年。(戊寅)晋、岐、吴天十五年。(己卯)晋、岐、吴天十六年。(庚辰)晋、岐、吴天十七年。朱友贞改伪年号曰龙德。(辛巳)晋、岐、吴天十八年。(壬午)晋、岐、吴天十九年。(癸未)晋、岐、吴天二十年。晋王李存勖建国号曰后唐,改元同光。冬十月,唐主入大梁,朱友贞自杀。唐毁伪梁宗庙,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后唐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
(甲申)同光二年。
按:益都钟尚书龙渊先生(羽正)作《正统论》,略云:“三代、汉、唐、宋,正统也。东周君、蜀汉昭烈帝、晋元帝、宋高宗,正而不统者也。秦始皇、晋武帝、隋文帝,统而不正者也。虽非正统,不可不以帝予之也,以天下无久虚之理也。若夫王莽、曹丕、朱温,义既不正,势又不一,不得言正,又不得为统,而乃从而帝之,此司马、欧阳之误也。”
◎尤悔庵乐府吴郡尤悔庵(侗)工乐府,尝以“临去秋波那一转”公案,戏为八股文字,世祖见而喜之。其所撰乐府,亦流传禁中,世祖屡称其才。既而世庙升遐,尤一为永平推官,以细故罢去,归吴中,时时以乐府寓其感慨。所作《桃花源》、《黑白卫》二传奇,尤为人脍炙。予尝寄诗云:“南苑西风御水流,殿前无复按梁州;凄凉法曲人间遍,谁付当年菊部头?”“猿臂丁年出塞行,灞陵醉尉莫相轻;旗亭被酒何入识,射虎将军右北平。”尤为泣下。康熙己未,尤以召试入翰林,为检讨(近见江左黄九烟周星作“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制义七篇,亦极游戏之致)。
◎孙樵论史孙樵云:“史家纪职官、山川、地理、礼乐、衣服,宜直书一时制度,使后人知某时如此,某时如彼。不当以秃屑浅俗,则取前代名品,以就简绝。”此病在唐人已有之,近日钱牧斋、艾千子訾沧溟、州本此,非创论也。
◎小乐府杨廉夫自负其五言小乐府,尝云:“七言绝句体人易到,吾门章木能之。古乐府不易到,吾门张宪能之。至小乐府,二三子不能,惟吾能之耳。”向见吾友孙处士豹人(枝蔚)数章,颇奇,略记于此:“萧俨向舒州,君王怒未休。楼高苦无井,不及景阳楼。”又“置酒宣华苑,嘉王好酒悲。韩昭方用事,涕泪莫轻垂。”
◎史笔陈同甫作《忠臣传》,以武庚为忠臣孝子之首。孙可之作《西斋录》,发凡起例,大义凛然。惜其书不传于后世,是古今一大缺陷事。
◎诗地相肖范仲ウ(丈光)在金陵,尝云:“钟声独宜著苏州”,用唐人“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如云“聚宝门外报恩寺”,岂非笑柄?予与陈伯玑(允衡)论此,因举古今人诗句,如“流将春梦过杭州”,“满天梅雨是苏州”,“二分无赖是扬州”,“白日澹幽州”,“黄云画角见并州”,“澹烟乔木隔绵州”,“旷野见秦州”,“风声壮岳州”,风味各肖其地,使易地即不宜,若云“白日澹苏州”,或云“流将春梦过幽州”,不堪绝倒耶?
◎记观宋荔裳画庚戌七月,予寓公路浦,莱阳宋荔裳(琬)北上过予,所携名画甚夥,因得纵观。最奇者为郭河阳《枯木》、刘松年《罗汉》(上有御府图书、皇妹图书各一)、赵松雪《百马图》、黄子久《浮岚暖翠图》、文征仲《松泉高士图》。又元孤云处士王振鹏画《维摩不二图》一卷,甚奇妙,楷法类赵承旨,自记云:“至大元年二月初一日拜住怯薛,第二日隆福宫花园山子上西荷叶殿内,臣王振鹏特奉仁宗皇帝潜邸圣旨,临金马云卿画《维摩不二图》草本。”又云:“至大戊申二月,仁宗皇帝在春宫,出张子有平章所进故金马云卿茧纸画《维摩不二图》,俾臣某临于东绢,更叙说‘不二’之因。某谨按:释典有云(维摩诘所说经),故唐僧皎然诗云:”禅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定不起,还捧旧花归。‘东坡有坐上戴花诗云:“结习渐消留不住,却须还与散花天。’又云:”毗耶居士谈空处,结习已空花不坠。试教天女御铅华,千偈澜翻无一语。‘又云:“要令卧疾致文殊。’又臂痛谒告诗云:”小阁低窗晏卧温,了然非嘿亦非言。维摩未病吾真病,谁识东坡不二门。‘又维摩塑像诗云:“当其在时或问法,俯首无言心自知。’杜工部题顾恺之画维摩像云:”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又东坡题石恪画维摩云:“试观石子一处士,麻鞋破帽露两肘;能使笔端出维摩,神通又过维摩诘。’某详观马云卿所作《维摩不二图》,笔意超绝,似亦悟入不二门,岂非神通过于摩诘者乎?某当时奉命临摹,更为修饰润色之。图成,并书其概略进呈,因得摹本珍藏,暇日展玩以自娱也。东嘉王振鹏。”又丁南羽画师利像,亦奇。按《元史》以功臣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四族,世领怯薛之长。
怯薛,犹言更番宿卫也。
◎皇甫评韩文韩吏部文章,至宋始大显。其在当时,皇甫号为知公者,然其《谕业》一篇,备论诸家之文,不过曰“韩吏部之文,如长江万里,一道冲飚激浪,瀚流不滞;然而施之灌溉,或爽于用。”若有微词。反不如李北海、贾常侍、沈谏议之流无贬词也。若天不生欧公,则公之文几湮没而不彰矣。按持正此文,出自袁昂书评,后世敖陶孙、王州诸家文评、诗评皆仿之。
◎朝鲜诗邹平张尚书华东公(延登),刻朝鲜使臣金尚宪叔度《朝天录》一卷,诗多佳句,略载于此。晓发平岛云:“三秋海岸初宾雁,五夜天文一客星。”初至登州云:“南商北客簇沙头,画青帘几处舟。齐唱竹枝联袂过,满城明月似扬州。”
蓬莱阁云:“桥石已从秦帝断,星槎惟许汉臣通。”登州次吴秀才韵云:“澹云轻雨小姑祠,菊秀兰衰八月时。”水城夜景云:“五更残月水城头,咏史何人独羲舟。不向东溟觅归路,还依北斗望神州。”夜坐闻击柝云:“击柝复击柝,夜长不得息。何人寒无衣,何卒饥不食?岂是亲与爱,亦非相知识。自然同袍义,使我心肝恻。”九日云:“黄县城边落日,朱桥驿里重阳。菊花依然笑客,鬓发又度秋霜。”东方曼倩里云:“夜开宣室俨珠旒,执戟郎官走绿鞲。首鼠辕驹俱碌碌,汉庭纲纪一俳优。”早春云:“水际城边野马飞,渐闻宫漏昼间稀。东风日日蘼芜绿,塞北江南总忆归。”“王滩流水绕江涯,江上松林是我家。昨夜梦寻乌石路,山前山后早梅花。”
◎劳山说劳山,在莱州府即墨县境中。昆山顾宁人(炎武)序《劳山图志》曰:“自田齐之末,有神仙之论,而秦皇、汉武谓真有此人在穷山巨海之中,于是八神之祠遍于海上,万乘之驾常在东莱,而劳山之名由此起矣。山皆乱石岩,下临大海,逼仄难度,其险处土人犹罕至焉。秦皇登之,是必万人除道,百官扈从,千人拥挽而后上也。五谷不生,环山以外,土皆疏瘠,海滨斥卤,仅有鱼蛤,亦须其时。秦皇登之,必一郡供张,数县储痔,四民废业,千里驿骚,而后上也。于是齐人苦之,而名曰劳山也。”杨太史(观光),《致知小语》曰:“山祖昆仑,起自西北,劳山居东南,为中国山尽处。行远而劳,所以名也。”二说未知孰是?
以理揆之,顾说为长(顾近寄所著《日知录》,内辨劳山三则,又与前说不同)。
◎敬一主人诗镇国公敬一主人讳国考,世祖章皇帝之庶兄也,居沈阳,以庚戌七月薨于京师。性淡泊,如枯禅老衲,好读书,善弹琴,工诗画,精曲理,乐与文士游处。
常见其仿云林小幅,笔墨淡远,摆脱畦迳,虽士大夫无以逾也。有《恭寿堂诗》一卷,颇多警策,今略录数篇。
登医无闾山观音阁云:“平生爱丘壑,历胜恣登眺。医闾夙所期,兹焉惬怀抱。鸟道薄层云,盘纡凌树杪。系马憩中林,拂石坐荒草。野衲候柴荆,朱颜发皓皓。问渠来何时?云在此山老。修岭逸惊の,斜阳急归鸟。古洞驾长虹,细泉屡回绕。亭亭阶下松,百尺参青昊。托根获斯地,子落无人扫。逶迤度几峰,下瞰群山小。旷然豁心目,顿觉离纷扰。再上白云关,万象咸可了。石门破苍霭,返景堕空杳。烟霞情所钟,登涉险亦好。大海面岩岫,波光动林表。自古递相传,其中有蓬岛。安期与羡门,往事终缅邈。漾失端倪,气色变昏晓。岂识天地心,物理费探讨。冷然此游豫,何用心悄悄?”戊申春日行次蓟门登独乐寺云:“春雨湿归鞅,行色藉以沐。落日投蓟门,遂寄禅宫宿。谁为初地功,高楼倚空筑。
梯云历层楹,聊纵千里目。回飚递晚钟,薄雾笼寒竹。芳草丽郊原,新林变川陆。
岂意道路人,复此慰幽独。临风思近暌,倚槛恣遥瞩。渤海杳漭沆,盘山亘纡曲。
安期驻秦銮,广成降帝屋。圣哲既已往,陈迹遗岩谷。空同与沧溟,烟波恒断续。“
宿向阳寺云:“圣朝存象法,古寺复闻钟。花引山门路,云开野殿松。高斋谈静理,远屿淡秋容。日暮还携杖,月明林外峰。”赠正寓云:“老僧多逸兴,五十学吟诗。意出烟霞外,情深摇落时。依岩营丈室,爱菊坐东篱。欲共探幽胜,邀君整杖藜。”游千山祖越寺登莲花峰云:“七岭行初尽,千岩宿雾开。路回青嶂侧,寺入白云隈。洞户闻清籁,碑文暗绿苔。莲花天际出,渐觉绝尘埃。”龙泉寺云:“梵宇起中天,重岩响碧泉。虚堂清晓露,幽壑静鸣蝉。窗引螺峰翠,松含象岭烟。空怜名胜地,尘世几高眠。”宿香岩寺绝顶云:“雨霁空山夕,寻幽入杳冥。云封千涧白,露濯万峰青。飞鸟依檐宿,流泉伏枕听。朦胧空翠里,孤月自亭亭。”大安寺云:“万仞盘危磴,千峰此独尊。山光澄宿雾,海色上朝暾。
野殿松杉古,残碑文字存。悠然云外想,何必问花源?“悼剩和尚云:”一叶流东土,花飞辽左山。同尘多自得,玩世去人间。古塔烟霞在,禅关水月闲。空悲留偈处,今日共跻攀。“赠御院焦冥道士云:”蓬壶连魏阙,羽客侍金门。丘壑心宁遂,烟霞气自存。谈经清漏永,扫径落花繁。西出函关叟,何曾返故园?“
秋怀云:“终朝成兀坐,何处可招寻。极目辽天阔,幽怀秋水深。浮云窥往事,皎月对闲心。兴到一蹲酒,沉酣据玉琴。”立秋云:“萧萧夜雨满皇州,景物凄其大火流。怀抱不堪闻落叶。相思何处是南楼。关河朔气催征雁,塞草西风劲紫骝。回首云山忘岁月,一声蝉噪又新秋。”秋怀寄耿驸马云:‘八月霜飞秋色深,郊原草木日萧森。孤踪漫忆悬辽海,万骑还悲扈上林。曾记邮亭风雨夕,独怀京国岁寒心。他时花满西山麓,好对潺理玉琴。“丙午七夕立秋云:”寂寞天孙驻七襄,殷勤乌鹊驾河梁。相逢预恨离筵促,别后应知清漏长。玉露初含丹桂冷,金风时动碧罗香。宵残归路迟环佩,机杼经年罢晚妆。“丙午中秋云:”碧天如水夜初凉;三五蟾光满帝乡。何处笙歌侵晓漏,几家砧杵急秋霜。仙台深闭金茎露,月殿高悬桂子香。独抱幽怀浑不寐,西风雁唳到虚堂。“虞山孙录其诗传之。
◎岣嵝音岣嵝,音训皆作去声。予向有金山寄友人诗:“忆君楚泽佳风日,也上岣嵝九面山。”或以为误。按常熟顾充仲达《字义总略》云:“岣嵝,一字三音:平声钩楼,上声莒旅,去声勾陋。”又按无可和尚《通雅》:“岣,共于、居侯、果羽、古后四切。嵝,龙朱、郎侯、陇丑、郎豆四切。”《史记》音苟楼,犹あだ,茏苁可平可上也。又张谓《长沙土风碑》:“五岭南指,三湘北流,邻连沧浪,边遥岣嵝。”亦平读也。
◎集句《梦溪笔谈》亟称王介甫集句“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以为上句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且云:“公始为集句诗,有多至百韵者。”黄震曰:“荆公集句诸作,其巧其博,皆不可及。”近代颇有之,然无如泗上施端教匿莪,平生集句诗数千首,属对精切,纵横曲折,无不如意。偶举一章,如赠鹦鹉长律云:“莫恨雕笼翠羽孤(刘宪),主人情义自辛劬(王初)。人怜巧语情虽重(白居易),鸟忆高飞意正殊(李正平)。三舍郑牛徒识字(李山甫),千年丁鹤任歌呼(罗隐)。多言应伴高吟客(严郊),学语还称问字徒(崔璞)。始觉琵琶弦卤莽(白居易),终怜吉了舌模糊(孙繁)。文章辨慧皆如此(白居易),事业纷呶亦大都(魏朴)。归去不烦词客赋(罗邺),梦来还记陇头无(张谓)。劝君不必分明语(罗隐),且自三缄问世途(胡曾)。”格律寄托,两诣妙境,奇作也。
◎退谷论经学辛亥五月望后一日,雨后过孙退谷先生城南书屋,先生教以读书当通经,因言“元儒经学,非后人所及。盖元时天下有书院百二十,各以山长主之,教子弟以通经学。经学既明,然后得入国学。即如吴渊颍、程普德辈,其集人多不知。
明初,人犹多经学,皆元时遗逸,非后辈所及。“因出近日所撰《诗经集解》三十卷示予,意主小序,且言”生平学问以朱子为宗,独于《毛诗》不然。“予问:吕氏《读诗纪》、严氏《诗缉》如何?先生云:”吕氏集众说,不甚成片段;严氏太巧,只似诗人伎俩,非解经身分。“又言:”《春秋程传》,考事不尽凭三传,亦不尽离三传;取义不尽拘类例,亦不尽屏类例。朱子因此书不敢复注《春秋》,其推尊可谓至矣。然其时以党祸方作,至桓公九年阁笔,未为完书。予于是广集诸儒之说,妄为补之,有成书矣。“又言:”古本《孝经》与今传本迥别。“
且言:“《五经翼》是十五年前所撰,不过集诸经序论耳,无当经学也。”时先生已七十有九,读书日有程课,著述满家,可谓耄而好学者矣。
◎孝经庶人章《江行杂录》载:“温公先垅在鸣条山,山有馀庆寺。公一日省墓至寺中,有父老五六辈上谒,进脱粟饭。公享之既毕,前启曰:”某等闻端明在县日,与诸生讲书,村人不及往听,今幸为略说。‘公即取纸笔书《庶人章》讲之。既已,复前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诗》两句,此独无,何也?’公默然少许,谢曰:”某生平虑不及此,当思所以奉答。‘父老出语人曰:“吾讲书难倒司马端明。’”昨见东郡耿君隐之(道见)云:“曾见古本《庶人章》,末引《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
◎朱淑贞璇玑图记辛亥冬,于京师见宋朱女郎淑贞手书《璇玑图》一卷,字法妍妩。有记云:“若兰名蕙,姓苏氏,陈留令道质季女也,年十六,归扶风窦滔。滔字连波,仕苻秦为安南将军,以若兰才色之美,甚敬爱之。滔有宠姬赵阳台,善歌舞,若兰苦加捶楚,由是阳台积恨,谗毁交至,滔大恚愤。时诏滔留镇襄阳,若兰不愿偕行,竟挈阳台之任。若兰悔恨自伤,因织锦字为回文,五彩相宣,莹心眩目,名曰《璇玑图》,亘古以来所未有也。乃命使赍至襄阳,感其妙绝,遂送阳台之关中,具舆从迎若兰于汉南,恩好逾初。其著文字五千馀首,世久湮没,独是图犹存。唐则天常序图首,今已鲁鱼莫辨矣。初,家君宦游浙西,好拾清玩,凡可人意者,虽重购不惜也。一日,家君宴郡ヘ衙,偶于壁间见是图,偿其值,得归遗予。于是坐卧观究,因悟璇玑之理,试以经纬求之,文果流畅。盖璇玑者,天盘也;经纬者,星辰所行之道也;中留一眼者,天心也。极星不动,盖运转不离一度之中,所谓居其所而斡旋之。处中一方,太微垣也,乃叠字四言诗。其二方,紫微垣也,乃四言回文。二方之外四正,乃五言回文。四维乃四言回文。三方之外四正,乃交首四言诗,其文则不回也。四维乃三言回文。三方之经以至外四经,皆七言回文诗,可周流而读者也。绍定三年春二月望后三日,钱唐幽栖居士朱氏淑贞书。”首有“璇玑变幻”四小篆,后有小朱印。予向见《断肠集》,不载此文。诸家撰闺秀诗笔者,皆未之载。宋桑世昌泽卿、明云间张玄超之象撰《回文类聚》,亦未收此。家考功兄辑《然脂集》三百馀卷,多征奥僻,因录一通归之。
后有仇英实父补图四幅,亦极妙。按张萱、周、李伯时辈,皆有织锦回文图,英此图殆有所本也。
◎鉴铭又《回文类聚》载唐妇人所作《转轮钩枝八花鉴铭》云:“花上八字,枝间八字,环旋读之,四字为句,递相为韵。其盘屈纠结为八枝者,左旋读之,自‘篇’字起至‘词’字止,当就支、脂字韵;右旋读之,自‘词’字起至‘篇’字止,当就先、仙字韵。”兹不具录。
◎蜀产明时蜀王府,例以三月三日取薛涛井水制笺二十四幅,以十六幅贡京师。近督抚监司稍募工仿制,殊不能佳。予使蜀时访之,井傍石臼尚存,雕镌精丽。井在锦江东,亦名玉女津也。按《续博物志》云:“蜀松花纸、杂色流沙纸、彩霞金粉龙凤纸,近年皆废。惟十色绫纹纸尚在。”今绝响矣。
◎裴碑成都遭张献忠之乱,金石文字一无存者,惟武侯庙碑尚完好。盖武丞相元衡帅蜀时,裴、柳二公皆在幕中,实元和四年己丑也。碑首称“节度掌书记侍御史内供奉赐绯鱼袋裴度撰,营田副使检校尚书吏部郎中兼成都少尹侍御史赐紫金鱼袋柳公绰书。”
◎千宇颂昔人欲另编千文,有难之者曰:“枇杷二字,如何破用?”遂止。曾见武林卓珂月(人月),崇祯初作《千字大人颂》,错综成章,甚有思理。枇字云:“郁尊黄金,膳枇素木。”枇音匕,义取祭用素枇也。杷字云:“姑妇任绩,夫男秉杷。”杷,田器也。开章云:“大人御天,君子名世,立千秋基,兴诸夏利。
高文起家,建景闰帝,二百馀年,我皇陟位。河澄实出,凤举毛从,虞云两旦,汉日再中。群黎作,列州攸同,可谓高文,典册篇中。岳伯分佐,岁星可招,贡珠盈寸,舍矢五扶。投渊洁耳,何伤盛朝,帐染墨迹,帷集书囊。武功称甲,吉运始丁,诚推韩毂,令赏终缨。“皆警策。
◎方尔止刘贡父平生未尝议人长短,有不韪,必面折之,退无一语,此长者之行也。
亡友桐城方尔止,潇洒有天趣,每见人诵诗者,辄为窜改,其人不乐,方亦不顾也。然退未尝不称其长而掩覆其短。予以此重之。方事多可笑,秀水李良年,字武曾,方一日与札,故作增字。李明日见曰:“先生误矣,某字武曾,非增也。”
方曰:“吾正恐人误作武曾(读如层)耳。”闻者皆笑。
◎宣炉注如皋冒辟疆(襄),博雅嗜古,尝为桐城方詹事(拱乾)赋宣炉歌,自为之注,甚精核。云:“宣炉最妙在色。假色外炫,真色内融,从黯淡中发奇光。火久,灿烂善变。久不著火,即纳之污泥中,拭去如故。假者虽火养数十年,脱则枯槁。
宣庙时,内佛殿火,金银铜像浑而液。又云:宝藏焚,金银珠宝与铜俱结。
命铸炉。
宣庙询铸工铜几炼始精?工对以六火则殊光宝色现。上命炼十二火条之,复用赤火熔条于铜铁筛格上,取其极清先滴下者为炉,存格上者制他器。炉式不规规三代鼎鬲,多取宋瓷炉式仿之。
宣炉以百折彝、乳足、花边、鱼、鳅、岫蜓诸耳,薰冠、象鼻、石榴足、橘囊、香奁、花素方员鼎为最;索耳、分裆判官耳、角端、象鬲、鸡脚扁番环、六棱四方直脚、漏空桶、竹节等为下。
宣炉仿宋烧斑,初年沿永乐炉制。中年嫌其掩炉本质,用番卤浸擦薰洗易为茶蜡。末年愈显本色,著色更淡。后人评宣炉五等色,栗壳、茄皮、棠梨、褐色,而藏经纸色为第一。金鎏腹下为涌祥云,金鎏口下为覆祥云。鸡皮色,覆手色,火气久而成也。
嘉靖后之学道,近之施家,皆北铸。北铸间用宣铜器改铸。铜非清液,又小冶,寒俭无精采,且施不如学道多矣。南铸以蔡家胜,甘家蔡之鱼耳,可方学道。
真宣炉本色之厄有二:嘉隆前尚烧斑,有取本色真者重烧,有过求本色之露,如末年淡色,取本色真炉磨治一新,甚有岁一再磨。景泰、成化之狮头彝炉等,后人伪易凿宣款以重其价。宣炉又有呈样无款最真妙者,后人得之,以无款恐俗目生疑,取宣别器有款者凿嵌,毕竟痕迹难泯。皆宣之厄也。
◎石溪亭蜀资江道中石溪桥,有无名氏粉书一诗,云:“桃花依旧放山青,曲几焚香对画屏。记得当年春雨后,燕泥时污石溪亭。”
◎先考功诗先考功西樵兄少时,有诗曰:“雄风凉大壑,雌@@贯秋城。”时推警策。按《法苑珠林》又有雄雷、雌雷。
◎惠诠顺怡诗东坡最喜杭僧惠诠“落日寒蝉鸣”一篇,至为和作。施彦执又记其大慈坞祖塔上题一首,云:“谷口两三家,平田一望赊;春深多遇雨,夜静独鸣蛙。云暗未通月,林香始辨花;谁惊孤枕晓,涛白卷江沙。”此诗亦佳。《能改斋漫录》载湖僧顺怡诗“久从林下游”一首云:“韩子苍为予言后四句不同,结句云‘唯闻犬吠声,更入青松去’。”按此即惠诠诗坡公所和者,但本作“青萝耳。《竹坡诗话》作僧守诠。《冷斋夜话》又载顺怡诗云:”久从林下游,颇识林下趣;从渠绿阴繁,不碍清风度。闲来石上眠,落叶不知数;山鸟忽飞来,啼破幽寂处。“
又云:“荆公爱之。”则是惠诠诗自为坡和,顺怡诗自为介甫所赏,韩误记为一耳。
◎卷缚道书谓一卷为一弓,佛书谓之一卷,禅学云《多罗树叶书》二百四十卷。卷与卷同。《砚北杂志》云:“徐季海题佛经云:”上第几隔‘,隔,如梵夹也。“
◎刘翼明东武刘子羽秀才(翼明)有句云:“桃花柳絮春开瓮,细雨斜风客到门。”
◎谢道韫砚孙北海侍郎(承泽)藏谢氏道韫小砚一,有铭云:“丝红清石,墨光洪璧,资我文翰,玉水坚质。”末有道韫字。家兄考功云:“详其文句,可回读,然倒正皆殊不工。水音厉,水激石声,作冰字用尤误。恐非谢笔耳。”
◎戏对世传夏忠靖公奉使江南,与给事张某共事,一日张登厕,公戏之曰:“解衣脱冕而行,给事给事。”(急给音同)张应声曰:“弃甲曳兵而走,尚书尚书。”
(常输音同)阅《墨庄漫录》,载前句乃张焘谑胡世将语,后句乃赵九龄戏对以谑李似矩尚书者也。忠靖事盖出傅会。
◎凤州古镜《学斋占毕》载风州有遁赤山,景德中,军人入一洞穴中,有石镜台一,镜围五寸,背铸水族,回环有铭三十二字,云:“炼形神冶,莹质良工,当眉写翠,对脸傅红。如珠出匣,似月停空,绮窗绣幌,俱涵影中。”方取镜,闻洞后有风雨声。此镜万历中胶州赵氏自汴京得之,海壑翁完璧自为记。按张君房《丽情集》载,王蜀时,天雄军节度使王承休妻严氏有美色,王衍爱幸之,赐以妆镜。其铭同。
●卷十六。谈艺六◎景范碑邹平县西南五六里有小山,曰相公山,山前有景相公墓。墓上有碑,虽阙文,尚可读。近于奕正作《天下金石志》,亦未之载。录于左云。
大周故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晋阳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赠侍中景公神道碑铭并序。
翰林学士朝议郎尚书水部员外郎知制诰柱国赐绯衣袋臣扈载奉敕撰。
翰林待诏朝议郎守司农寺丞臣孙崇望奉敕书。
帝轩辕乘土德之运,其臣曰奢龙、祝融,能辨方域,以制区夏。帝妫氏禅陶唐之基,其臣曰伯夷、后夔,能典礼乐,以和人神。上古佐命之道,(阙五字)
焉。三政嗣兴,图吏寝盛,弥纶辅翼,代有其人。皆金策丹书,绚缋功业。画其训聚而为坟典,形其美流而为歌颂。陋篆籀之质略,我则润之以(阙五字)之沦朽,我则镂之以贞珉。铭以纪功,碑以志行,千载之下,粲然可观者,其惟神道之表乎!故中书侍郎平章事景公讳范,皇朝元佐,(阙二字)显德二祀,冬十一月,薨于淄川郡之私第。天子废视朝,轸歼夺之念,制赠侍中,遣使赠奠,饰终之典优而厚(阙二字)诏词臣(阙一字)文(阙一字)琰盛矣。(阙三字)孔悝彝鼎,不出庙门;杜预丰碑,空沈汉水。姑自矜于名氏,诚未显于邦家,与夫辉煌帝恩,导扬休烈(阙八字)者可同日而语也(阙六字)纶有直而叙之,用丕显我大君之命。臣闻景氏之先,出于芊姓,从楚王于梦泽,差(阙一字)侍臣;画汉(阙一字)于云台,丹推名将。济美垂(阙六字)生伟人,维周之辅。长山之下,淄济为川,地胜气清,惟公故里。夫嘉遁绝世高卧于是者,足以(阙一字)
颢气而为(阙七字)生于是者,足以(阙三字)而为世杰。故公之先,由烈考太仆府君之上,曰王父宾,大王父闰,皆贞晦不仕,介享天爵。而巢许(阙十三字)
(下阙)仲曰篆公(阙四字)世(阙二字)聿登相位,而申甫之祥著矣。昔者圣人之教天下也,本之以仁义,制之以经籍,是谓人文,是谓人(阙六字)以(阙一字)开物成务者,(阙四字)所于此(阙二字)以公辅之位,必由稽古升;廊庙之才,必以经术显。而公以明经擢第于春官氏,则贤哲之(阙六字)为吏于清阳(阙十一字)掾于高密郡,秩满而(阙一字),授范县令。大鹏之翼,铩北溟以未舒;蛰雷之声,殷南山而不(阙一字)。然则(阙七字)于之(阙十五字)
通人之才变而顺,则方圆之量不能局。故公之佐县政也,人谓其勤且洁矣。典刑书也,人谓其(阙八字)邑恪(阙一字)以(阙八字)使(阙一字)政(阙一字)
而从入者,则人谓其贤且能矣。粤若日月之彩,得天而大明;风云之期,遇屯而勃起。(阙十字)溪(阙一字)璜(阙十字)我大周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建大功于汉室,为北藩于魏邦。初筵既开,得贤斯盛。于是我公(阙九字)而君臣之(阙九字)龙飞在天,躬载曜灵,至于霄极。皇业肇建,制以公为秋曹郎,进阶至朝散大夫。而(阙九字)万(阙十二字)之枢。惟圣人执左契,临万邦,经久制大命日政之机,国之大柄,总于枢务者,可谓重矣。而公(阙九字)忠而贤。
(阙十一字)公为左司郎中,充枢密直学士,寻转谏议大夫,克职。今皇帝嗣位之时,登用旧臣,而并人乘我大丧,拥众南寇。亲征之举,迅若奔雷,分命大臣,保厘(阙七字)于公仍拜贰卿,(阙九字)振帝伐张,黄钺白旄,殪群凶而皆尽;参旗河鼓,导清跸以言旋。大既已平,九服又已定。(阙四字)时惟辅臣,而公昌言,可(阙八字)圣谟硕望,可以镇流俗。爰立之命,帝心允孚。六府肇修兵赋,元大邦之调用。(阙五字)公自立不回,信而有守,(阙十字)哉。大运逢时,洪钧在手,资忠孝于君父,享富贵之崇高。而尽悴之劳,因成恙疚。封章叠上,优诏褒称,听解利权。(阙一字)专(阙七字)以列卿归第,悬车故乡。
嗟风树之忽惊,诉昊天兮何极?见星而往,夕露方多,泣血以居,晨浆屡绝。哀与性尽,卧疾而终,享年五十有二。(阙七字)观夫公之行事,则其道也淳而粹,充充焉无能称。其言也直而肆,謇謇焉无所忌。耿介以自立,强干以自(阙一字)
故其仕也,(阙一字)一命之卑,(阙一字)三(阙六字)无悔吝,古人之操何以尚也!秉笔者得无愧于词矣。许国夫人李氏,嗣子太庙斋郎严信等,(阙三字)
灵(阙一字)光(阙二字)尝翼翼贤人(阙九字)子事终之礼。佳城闭日,长楸云,勒铭垂休,以示千古。其词曰:长白苍苍,淄水汤汤。哲人之生,逢时会昌。哲人之逝,魂游故乡。(阙一字)高山兮峨峨,逝水兮惊波。(阙一字)而(阙一字)死(阙十九字)山有颓坂,水有高岸,人何世而弗新?善有名兮独远。猗欤公兮,时用丕显。
显德三年岁次丙辰十二月己未朔十日戊辰。
◎山泉翁诗青州城南花林疃,泉石清幽,有尘外之趣。山泉翁题诗云:“山藏柳市无车马,水隔桃源有子孙。”冯宗伯(琦)爱其语,遂与锤司空(羽正)约,卜邻其地。
◎集词秀水朱竹(彝尊)集唐诗为填词一卷,名《蕃锦集》,殊有妙思。略录数阕于此:“燕语踏帘钩(李贺),池北池南草绿(王建)。京口情人别久(张继),与君歌一曲(李白),”“有时半醉百花前(李贺),山月皎如烛(韦应物)。
赠瑶华之旖旎(陈子昂),得明珠十斛(李贺)。“”秋风清(李白),秋色白(李贺),望尽青山独立(卢纶)。披间户(卢照邻)度飞梁(同上),吟诗秋叶黄(杜甫)。幽兰露(李贺)香枫树(皇甫南){尚瓦},吠犬鸣鸡几处?
(同上)。苍翠晚(刘长卿)染罗衣(李贺),鸟还人亦稀(李白)。“”江海茫茫春欲遍(刘长卿)。岸上无人(孙光宪),野色寒来浅(罗隐)。向晚因风一川满(薛奇童),兰闺柳市芳尘断(骆宾王),越女含情已无限(羊士谔)。
洒雾飘烟(包佶),天畔登楼眼(杜甫)。此夜断肠人不见(顾况),纱窗只有灯相伴(裴说)。“此首咏春雨,尤字字入神。
◎耕者王清臣天启初,颍川张远度买田颍南之中村,地多桃花林。一日,携独游,见耕而歌者,徘徊疃间,听之,皆杜诗也。遂呼与语,耕者自言王姓,名清臣,旧有田,畏徭役,尽委诸其族,今为人佣耕。少曾读书。客有遗一册于其舍者,卷无首尾,读而爱之,故尝歌,亦不知杜甫为何人也。异日远度过其庐,见旧历背煤字漫灭,乃烧细枝为笔所书,皆所作诗,后经乱不知所在。张独传其一篇云:“人生如泛梗,飘飘殊无根。饮啄得几许?营营晨与昏。对此春日好,荷Θ出南原。近观草色敷,静听鸟语繁。诸有弄化本,杂Ш呈真元。晓然似供我,宁不倒清樽?有身贵适意,穷达安足论!”此亦杜五郎之流欤?
◎草贤崔瑗善章草,王隐谓之草贤。此在草圣之前,而人罕知之。
◎考功诗从叔祖季木考功(象春),跌宕使气,常引镜自照曰:“此人不为名士,必当作贼。”尝奉使长安,饮于曲江,赋诗云:“韦曲杜陵文物尽,眼中多少可儿坟。”其傲兀如此。有题项王庙乐府一篇云:“三章既沛秦川雨,入关更纵阿房炬,汉王真龙项王虎。玉三提王不语,鼎上杯羹弃翁姥,项王真龙汉王鼠。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真龙亦鼠虎亦鼠。”此诗刘公<甬戈>绝爱之。
公与文光禄太青友善,诗亦齐名。钱牧斋尚书云:“文天瑞如魔波旬,具诸天相,能与帝释战斗,遇佛出世,不免愁宫殿震坏。王季木如西域婆罗门,邪师外道,自有门庭,终难皈依正法,然其警策处,要自不可磨灭。”《列朝诗》中仅录三首,又非佳作。
◎三礼杨太史用宾(观光)《致知小语》云:“《周礼》、《仪礼》、《大戴礼》曰三礼,丧礼、葬礼、祭礼亦曰三礼,(出丧礼。)天神、人鬼、地祗亦曰三礼(出舜典)。
◎唐宋诗句晚唐人诗“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元人诗:“布谷叫残雨,杏花开半村。”皆佳句也,然总不如右丞“兴阑啼鸟缓,坐久落花多”自然入妙。盛唐高不可及如此。
◎蟹字韵诗顾姒字启姬,杭州人,适鄂生某。康熙庚申,从其夫至京师。尝见所著《静御堂集》,小赋诗词颇婉丽。九日,予与同人饮宋子昭工部小园,限蟹字韵。翌日鄂诗先就,顾代作也。其末云:“予本澹荡人,读书不求解,尔雅读不熟,蟛蜞误为蟹”。予惊叹。顾善歌,所制词曲有“一轮月照一双人面”之句。予最赏之。
◎梵雅安丘马礼部(应龙)撰《梵雅》十二卷,释言第一,释义第二,释相第三,释教第四,释佛第五,释菩萨第六,释声闻第七,释外道第八,释人伦第九,释天文第十,释地理第十一,释鸟兽第十二。
◎安邦试录孙沙溪《无用闲谈》载安邦乡试录并其赋表,极佳,虽中华文士无以过之。
安邦者,安南一道之名也。试录题云:“洪德二年辛卯,(盖其国僭号。)初场《四书》义四篇、《五经》义五篇,二场制、诏、表各一篇,三场诗、赋各一篇,四场长策一篇。”交趾,明初为十四道之一。盖柑中国科举之制而稍损益之耳。
其拟谢玄《让前将军表》曰:“奈彼氐秦,生心猾夏,逞虎贪狼噬之恶,正尔凭陵;赖风声鹤唳之威,居然奔溃。谅本皇天之助顺,亦由庙算之先几。讵意图功,骤加异宠。言念百年之绩,犹后即诛;岂伊一战之劳,敢先受赏。”《木罂赋》曰:“雪耻于荥阳,振槁叶乎濉水。士自闲于汔济,人何择于善泅。”又云:“惜乎始终参差,仓皇反复,固陵之车桅不来,齐村之祸坑自速。智已局于挈瓶,悔犹追于鼎足。启衅,瓶羸告凶,槛车之困未几,钟室之恨何穷!”岛言卉服,何以有此?亦奇矣。
◎粤风续九粤西风淫佚,其地有民歌、亻歌、亻食歌、僮歌、蛋人歌,亻食人扇歌、布刀歌、僮人舞桃叶等歌,种种不一,大抵皆男女相谑之词。相传唐神龙中,有刘三妹者,居贵县之水南村,善歌,与邕州白鹤秀才登西山高台,为三日歌。秀才歌芝房之曲,三妹答以紫凤之歌。秀才复歌桐生南岳,三妹以蝶飞秋草和之。
秀才忽作变调曰朗陵花,词甚哀切,三妹歌南山白石,益悲激,若不任其声者,观者皆欷,复和歌,竟七日夜,两人皆化为石,在七星岩上。下有七星塘,至今风月清夜,犹仿佛闻歌声焉。同年睢阳吴冉渠(淇),为浔州推官,采录其歌,为《粤风续九》。虽侏儒之音,时与乐府子夜读曲相近,因录数篇。
民歌曰:“妹相思,不作风流待几时?只见风吹花落地,不见风吹花上枝。”
(相思曲)“思想妹,蝴蝶思想也为花。蝴蝶思花不思草,兄思情妹不思家。”
(蝴蝶思花)“娘在一岸也无远,弟在一岸也无遥。两岸人烟相对出,独隔青龙水一条。”(隔水曲)“妹娇娥,怜兄一个莫怜多。已娘莫学鲤鱼子,那河又过别条河。”(妹同庚)“嫩鸭行游塘栅上,娇娥尚细不曾知。天旱蜘蛛结夜网,想晴只在暗中丝。”(塘上)“妹相思,妹有真心弟也知。蜘蛛结网三江口,水推不断是真丝。”(妹相思)“科举秀才取红豆,相思及早办前程。黄菊花开九月九,枝枝叶叶有娘名。”(黄菊花)
亻歌云:“思娘猛,行路也思睡也思。行路思娘留半路,睡也思娘留半床。”
(一)“白马儿,白马端正也难骑。娘骑马头表马尾,马辔尖尖妹陷比?”(二。
陷比。即怎骑)“邓娘同行江边路,却滴江水上娘身。滴水一身娘未怪,表凭江水作媒人。”(三。邓,与也)“黄蜂细分螫人痛,油麻细小炒仁香。鸭儿细细著水面,表缘细小爱怜娘。”(四)
亻良歌:“六吞六,齐度菊口笼(六,鸟也。吞,见也。齐度,大家也。菊,飞入也。口笼,山中也),大路无数岔,江河无数曲。望东西南北,花色一般红。”
又“旧钱便好使,旧米好做糍。望北斗超生,望有彭照顾(彭,谓所私)。各想心各愁,心头如马践。条条腊真力,百色尽眉齐(腊,担也。真力,重也)。三十六图羊,四十双图鸡。”(言采礼之多,盛称夫家,与《罗敷行》同意)
僮歌:“口三六四里,踏得耳花桃,花脉淋了好,花桃淋了密。淋了细丝丝,淋了离乙乙。养勒佛排扌琶,养勒花排菲。里样对鸳鸯,里样梁山伯。山伯祝英台。”(此进山踏歌之词。口,入也。脉,办也。淋,谛视也。离,陆离之意。
乙,犹亚也。五六句承四五句,言桃花跗萼之艳。已下五句,专赋踏歌之人。
勒,儿也。扌琶,整齐也。菲,美丽也。男女相悦,言男如佛、女如花耳。鸳鸯,比之于鸟。梁祝,比之于人。)
蛋歌:(蛋有三种:豪蛋、木蛋、鱼蛋,此鱼蛋也。)“错畔行过苏行巷,鱼通水透到花街。木樨花发香十里,蝴蝶闻香水面来。”(一)“蛋船起离三江口,只为无风浪来迟。月明今网船头撒,情人水面结相思。”(二。今,拿也。
三江:黔江、郁江、浔江)“鹿在高山吃嫩草,相思水面缉麻纱。纹藤将来作马匹,问娘鞍落在谁家?”(三。麻纱,网也。鱼蛋浮家泛宅,故所赋不离江上也)
亻良人扇歌者,书歌于扇,字如蝇头,一面则花鸟。其词有云:“比万两千金,眉心又眉意;比火帝龙师,结夫妻卦世。”(火帝,龙师,二人名。卦,过也)
担歌者,侗人多以木担聘女,或持赠所欢,以五采<齿介>作方段,<齿介>处文如鼎彝,歌与花鸟相间,字亦如蝇头。布刀者,侗人织具也,书歌于刀上,间以五采花卉,明漆沐之。又有师童歌者,巫觋乐神之曲,词不录。
◎彭氏诗邓州彭氏,布政使禹峰(而述)女,适李鸿。鸿字青立,文达公裔孙,学士恒茂之子,予门人也。鸿亦能诗,而才不及妇。予尝序其《蝶龛集》,刻之京师。
如咏白莲云:“月亦骄花色,风偏送叶香。”刺绣云:“针宜停午倦,窗喜趁新晴。”送外云:“山川日以远,雨雪天将寒。”皆佳句也。又雷家湾云:“峰峰斜倚俯清ぞ,一叶孤舟乱后身。洞口白云鸡犬在,此中大有避秦人。”金银洞云:“绝壁绳桥万壑深,春风何意此登临?安禅暂借蒲团力,坐听神龙涧底吟。”又“阴崖如幄俯青萝,脉脉寒泉激素波。豆大一舟沙际望,四山香气鸟声和。”种桃柳云:“绕畦烟水望迷离,种得桃枝间柳枝。好是年年芳草地,春晴须记听莺时。”惜香橙云:“几经翦拂始成林,夏晚移床就绿阴。却怪一朝风雪恶,惜香空负十年心。”此类数十篇,皆可诵也。
◎超一子超一子者,广陵殷氏女,早寡,学道三年,坐化。遗诗偈一卷,有云:“静中无个事,反复弄虚空。地老天荒后,魂飞魄丧中。有师开道统,无法度愚蒙。
忽底虚空碎,夕阳依旧红。“又看花云:”土来浇灌水来栽,颠倒工夫任我来。
满院春风花自语,不将颜色向人开。“
◎四六话宋王钅至作《四六话》二卷,与诗话、赋话、文话并传于时;又有作《四六谈麈》者,唐、宋以来重四六如此。故温公知制诰,以不能作四六辞。《识小编》载洪武六年,谕礼部尚书牛谅,禁止四六文字,并表笺亦然;谅等乃录柳子厚代《柳公绰谢上任表》、韩退之《贺雨表》以上,命颁行天下以为式。然其后制诰表笺,皆用四六,未尝变也。
◎宋元人集目秀水曹侍郎秋岳(溶),好收宋元人文集,尝见其《静惕堂书目》所载宋集,自柳开《河东集》已下凡一百八十家,元集自耶律楚材《湛然集》已下凡一百十有五家,可谓富矣。近时石门吴孟举(之振)刻宋诗钞,亦至百数十家,多秘本,盖吴与其县人吕庄生(留良)两家所藏本;而颍滨、南丰尚不及载,则未刻尚多也。吴曾为予言:“唐樊宗师、宋二刘公是、公非集,其家皆有之。”又尝见金陵黄俞邰(虞稷)征刻唐、宋、元书目所载,有金赵秉文《滏水集》二十卷,元郝经《陵川集》三十九卷。癸亥,俞邰以徐都宪立斋(元文)疏荐入明史馆,予时向之借书,所见如《李观集》、司空图《一鸣集》、沈亚之《下贤集》、柳开《河东集》、王令《广陵集》、牟《陵阳集》、李之仪《姑溪集》、耶律楚材《湛然居士集》,皆目所未载者。又予家所有张养浩《归田类稿》、石介《徂徕集》、尹洙《河南集》、岳珂《玉楮集》,则黄氏之所未备也。近朝鲜入贡使臣至京,亦多购宋元文集,往往不惜重价,秘本渐出,亦风会使然。《水东日记》云:“《张文忠公全集》,今在故副都御史云中孙廷瑞家,盖齐府旧物,有欧阳圭斋序。”予所见本,有孛术鲁序,而无圭斋序。
◎杼山集牒释昼《杼山集》十卷,有湖州刺史于ν序,诗七卷,碑志传赞、书序二卷,联句一卷。首载敕浙西观察使牒,湖州当州皎然禅师集牒,得集贤殿御书院牒,前件集库内无本交阙进奉牒,使请速写送院讫垂报者牒,州写送使者故牒,贞元八年正月十日牒都团练副使权判兼侍御史李元使润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王纬。按《唐六典》,集贤殿学士掌刊缉古今图籍,凡天下图书之遗逸,贤才之隐滞,则承旨而征求焉。当时一衲子之集,至下敕观察使牒本州写送,其于文事可谓勤矣。
后世如此等事,岂可易得?张睿卿稚通所编《吴兴唐五家集》略同,但作四卷。
◎王威宁诗予改官翰林侍讲时,淄川唐济武(梦赉)太史寄诗云:“蜡烛五侯新制诰,秋千三影旧郎中。”语虽巧,特工妙。后读王威宁诗,有云:“江浙老成新运使,户曹公道旧郎中。”乃知前辈已有此句法,但工拙异耳。
◎武侯集宋龙泉叶氏《习学记言》序目云:“《诸葛武侯集》。荀勖、和峤令陈寿所定。亮之言,魏、晋所不欲闻,然且存之而不敢没。非亮至诚,孰能使之哉?”
予谓是固忠武至诚动物之效,而晋武帝之视宋哲、徽二宗,勖、峤之视章勖、蔡京辈,务俾苏、黄诸公著作一字不存于世,明太宗靖难后举世以方正学文章为讳,其用心霄壤矣。“叶谓晋武好善忘雠,自是盛事,故其后裔,虽乱而尚延。旨哉!
曹操杀孔北海,其子丕独爱融文辞,每叹曰:“扬、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此又在晋武之前,皆后世所不及。
◎叶水心论三国志叶水心谓“陈寿《三国志》,笔高处逼司马迁,但少文义缘饰,终胜班固”。
又云:“近世有谓《三国志》当更修定者,盖见注所载尚有诸书;不知注之所载,皆寿弃馀。”按陈寿之书,古今訾者非一;班氏良史,以寿胜固,殊不可解。
若其称名“三国”,名义乖舛,自陈同甫、郝伯常诸人,皆改正其书。此外作者尤众,《林霁山集》有《胡君季汉正义序》,杨廉夫《正统辨》,其言尤著。近世歙人谢陛少连《季汉书》出,不惟名正言顺,抑且文词斐然,惜水心不及见耳。
驷不及舌,叶氏之谓矣。
◎管夫人画祁县戴枫仲藏管夫人道升小画一帧,有细书十字云:“出回新绮阁,竹掩旧朱门”。邢子愿太仆题云:“竹绕层楼网蛛,丝丝缕缕貌昙瞿。倦来素面流轻粉,尚衣羊肝半臂无。”戴博雅有文,与傅青主善,有《半可集》。
◎毗陵集唐独孤及《毗陵集》二十卷,有朝议大夫前守虔州刺史陇西李舟序,补阙安定梁肃后序(此序载《文粹》中)。末有祝允明跋云:“《毗陵集》二十卷,秘藏天府,世罕其传。吴文定公在东阁,抄藏于家。其孙经府君,与贞山给事为内兄弟。给事因得假归录之”云。诗三卷,通八十二篇,与今《诗纪》所载无异。
馀赋一,表二十七,书二,议九,铭三,颂一,论一,说二,碑五,序五十一,集序三,赞六,记述十二,策书四,文十二,行状二,碑铭五,灵表一,墓志二十七,祭文九。康熙癸亥闰六月借抄于晋江黄氏。
◎林艾轩驳诗本义宋林艾轩光朝,与朱子同时同里,说诗最不喜欧阳《本义》。与赵子直书云:“《诗本义》初得之,如洗肠胃;读之三岁,觉得有未稳处。大率欧阳、二苏及刘贡父谈经多如此。”又一书驳《本义》关雎、つ木、兔、麟趾等解甚悉。大抵欧阳《本义》虽未必尽合,然较考亭尽去小序而以臆断,不啻胜之,未可厚非。
◎诵诗予六七岁始入乡塾受《诗》,诵至燕燕、绿衣等篇,便觉枨触欲涕,亦不自知其所以然。稍长,遂颇悟兴观群怨之旨。宋玉融、陈叔盥与乐轩陈藻读《国风》于古寺,至采,藻掩卷而泣,顿悟中庸之旨。叔盥以告网山林亦之,网山遂以藻见于其师林艾轩曰:“吾尝谓《诗》不歌,《易》不画,无悟入处,今于元洁尤信。”知此者,可与言《诗》。然采之诗,亦未见可泣处。
◎学杜宋、明以来,诗人学杜子美者多矣。予谓退之得杜神,子瞻得杜气,鲁直得杜意,献吉得杜体,郑继之得杜骨。它如李义山、陈无己、陆务观、袁海叟辈,又其次也。陈简斋最下,《后村诗话》谓简斋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其品格在诸家之上,何也?
◎沈下贤集唐吴兴沈亚之《下贤集》十二卷:古赋诗一卷,杂文杂著(如《湘中怨》、《秦梦记》、《冯燕传》之类)三卷,记二卷,书二卷,序一卷,策问对一卷,碑、志、表一卷,行状祭文一卷。有宋人序,题“元丙寅十月一日。无名氏”。
末有万历丙午闽人徐勃兴公跋,云钞诸焦太史者。后附张、杜牧、李商隐三诗。黄俞邰(虞稷)得之周栎园户侍,户侍得之谢在杭方伯家。《下贤》文大抵近小说家,如记弄玉、邢凤等事。
◎鸡上木予赠徐隐君东痴(夜)诗云:“先生高卧处,柴门翳苦竹;雪深门未开,村鸡鸣乔木。日午炊烟绝,吟声出茅屋。”云云。故友叶文敏公(方蔼)最爱之,而不解“鸡鸣乔木”之句,以为江南若见鸡上木鸣,则以为妖孽矣。然古诗已云:“鸡鸣高树颠”,陶诗云:“鸡鸣桑树颠”,而谚亦有云“鸡寒上树,鸭寒下水”。
此皆目前习见语,讠刃庵岂忘之耶?
◎佛手柑诗益都王太平(遵坦)有《咏佛手柑诗》云:“断此黄金体,施于祗树林。度人难下指,合掌即传心。眯向骈枝悟,香从反覆寻。诸天有真诀,巨擘竞森森。”
予每叹其工。太平又尝作禅意诗数十篇。
◎木瓜诗解紫阳解诗多失本意。其甚者,如“本瓜”一章,尤为穿凿。辅广《童子问》亦知其非,而不敢斥师说,则欲尽抹倒小序、《家语》以傅会其谬,依违可笑。
云有学者请于先生曰:“某于木瓜诗反复讽咏,但见其有忠厚之意,而不见其有亵慢之情。小序以为美齐桓,恐非居后揣度者所能及。或者,其有所传也。窃意桓公既殁之后,卫文公伐齐,杀长立幼,卫人感桓公之惠,而责文公之无恩,故为是诗以风其上。不然,则《家语》所谓吾于木瓜见苞苴之礼行焉,岂凿空而为此言乎?”先生以为不然,曰:“若以此诗为卫人欲报桓公之诗,则齐桓之惠,何止于木瓜,而卫人实未有一物报之也。”(此论呆甚,岂诗人言外之意)“愚谓(此下辅氏之说)以此言之,则小序之说,亦傅会之失,实无所据(何武断如此)。而先生疑以为男女赠答之词,则亦以为卫风多淫乱之诗而疑其或然耳(此段是)。至于《家语》所载夫子之说,乃王肃所纂集,固难尽信,而其言亦又无甚意味。且于小序之作,未知其孰为先后也。”(若是则秦火已后,《六经》、《四于》之书皆不足信矣。囚傅会师说,而并欲废《家语》,可谓妄人也已矣。)
其它解《有女同车》、《风雨子衿》等篇,皆傅会无理。诸家之说,斯为最下。
◎庙堂碑虞伯施夫子庙堂碑真迹,康熙壬戌江南一士夫携至京师,或酬直五百金,不许,张学士素存(玉书)云亲见之。又有陆士衡真迹一帖,归户书真定梁公苍岩(清标),宋牧仲(荦)曾见之。
◎表语本乐天诗宋任忠厚()坐上书入籍,久不得调,投时相启云:“笼中翦羽,仰看百鸟之翔;岸侧沈舟,坐阅千帆之过。”盖用白乐天诗“沈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语。
◎后山师曾黄《猗觉寮记》云陈后山平生尊黄山谷,末年乃云:“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人或疑之,非也。无己少学文于子固,后学诗于鲁直,各有师承。是诗(观兖文忠公六一堂图书。)又有句云:“世虽嫡孙行,名在恶子中。”又与林秀州书云:“有闻于南丰先生,不敢不勉。”答晁深之书云:“始仆以文见南丰,辱赐以教。”云云。又妾薄命二篇,至有“杀身以相从”之语,自注为曾南丰作。
其推尊至矣。至答秦觏书云:“仆于诗初无师法,一见黄豫章,尽焚其稿而学焉。”
其自叙源流甚明白。惟于两苏公,虽在及门六子之列,而其言殊不然。其答李端叔书云:“两公之门,有客四人,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长公之客也;张文潜,少公之客也。”言外自寓倔强之意,此则不可解耳。
◎虞揭虞道园序范德机诗,谓世论杨仲弘如百战健儿,德机如唐临晋帖,揭曼硕如美女簪花,而集如汉廷老吏。曼硕见此文大不平。一日过临川诘虞,虞云“外间实有此论”,曼硕拂衣径去,留之不可。后曼硕赴京师,伯生寄以四诗,揭亦不答,未久卒于位。偶读梁石门寅集述此,记之。文士护前,卢后王前,千古一辙,可笑也。
◎艾轩用法语吴子经,临川人,与欧阳文忠游,著《法语》。有云:“稚子夜啼,拊背以呜之而不止,取果饵与之而不止,于是其母灭烛,其父伏户下为鬼啸,为狐鸣,则其口如窒,此事所以贵乎权也。”韩子苍谓其绝似《庄子》。孝宗朝,林艾轩(光朝)在太学日,试兵势策云:“譬如婴儿夜啼,拊之不止,啖之不止,卒然灭烛伏户下,为虎啸狐鸣,则其喙如窒。”全用吴语,校文者传以为笑。少司成陈少南见之,大惊叹曰:“此笔当与太史公争衡,必置首选。”林希逸作《艾轩文集序》载其事。盖当时艾轩实窃吴词,讪笑与赏叹者皆不知其本《法语》也。
◎蜀鉴《蜀鉴》十卷,起秦人取南郑、秦人伐蜀,迄西南夷本末,有文子嘉熙丁酉跋云:“与资中郭允蹈居仁共为此编。”又有姚咨嘉靖丙寅跋云:“是编予得之罗浮外史顾玄纬氏,玄纬得之兵侍鄞范东明翁,翁又得之章丘李中麓吏部,辗转假录,越二十馀年,予始得手钞,凡六逾月乃毕。夙兴夜寐,无论寒暑,盖不知老之将至。”是书予壬子入蜀时,购之不可得,康熙癸亥,乃借之朱简讨锡鬯。
朱好写书,多未刻秘本。跋中李中麓氏藏书百六十年未散,近始归昆山徐宫赞健庵(乾学)。梁溪顾氏书至孝廉修远(宸)尤富,后书归吴中丞伯成。(兴祚)
惟四明范氏天一阁书不以借人,至今无恙,馀姚黄梨洲(宗羲)多就阅其秘本。
◎李元宾集唐李观《元宾文集》五卷,附诗四篇,始《郊天颂》,终《宁节度飨军记》,凡杂文五十篇。诸碑铭亦有奇处。至与孟简吏部、奚员外诸书,粗率叫呶,如醉人使酒骂坐。盖唐中叶已后,江湖布衣,挟行卷干荐绅,延接稍迟,赠遗稍薄,则谤读言随之,浸以成习,观诸书可见。编首有陆希声序,谓“始元宾举进士,其文称居退之右。元宾早世,其文未极。退之穷老不休,故能卒擅其名”。又云:“元宾尚于辞,故辞胜其质。退之尚于质,故质胜其辞。”(此序载《文粹》中)
予谓元宾视退之,如跛鳖欲追骐骥,未可以道里计也。
◎唐人不明理唐人多不明理,如欧阳詹《自明诚论》,先云:“文王、周、孔,自性而诚者也,颜子、游、夏,得诚自明者也。”下却云:“尹喜自明诚而长生,公孙弘自明诚而为卿,张子房自明诚而辅刘,公孙鞅自明诚而佐嬴。”此等议论,可谓离经畔道,宋儒之罪人也。
◎熊馆予《蜀道诗》有“熊馆四时阴”之句,亡友叶文敏讠刃庵(方蔼)以为射熊馆乃汉上林馆名,不可借用。非也。《梦溪笔谈》云:“熊于山中行数千里,悉有ㄣ伏之所,必在石岩枯木中,山民谓之熊馆。”讠刃庵或偶忘之耳。又有句云:“东道连旬忍。”按旬忍音润蠢,而颜师古《地理志注》音劬,予从颜音。
◎唐人歌乐府唐人所歌乐府词曲,率是绝句,然又多剪截律诗,别立名字,殊不可晓。如王右丞“风劲角弓鸣”一首,截取前四句名《戎浑》:“扬子谈经处”一首,截取前四句名《昆仑子》,旗亭伶人所歌高常侍“开箧泪沾臆”一首,(《万首》作濡)本是长篇,截取前四句名《凉州歌》是也。又考教坊记诸曲名,如《胡渭州》、《穆护子》(又作砂)、《凉州》、《伊州》、《甘州》之类皆载,而无《戎浑》、《昆仑子》之名。
◎潘高金坛潘高孟升《南村诗》,雅语时入古人,予最喜一绝句云:“黄鸦谷谷雨疏疏,燕麦风轻上鱼。记得去年寒食节,全家上冢泊船初。”
◎武风子武风子,南之武定人,名恬,或言其先军卫官也。尝行乞市中,或寄宿僧寺,状若清狂不慧,特有巧思,能于竹箸上烧方寸木炭,画山水人物台阁鸟兽林木,曲尽其妙。尝画凌烟阁功臣、瀛洲十八学士,须眉意态,衣褶剑履,细若丝粟,而一一生动。或以酒延致之,以箸散布其侧,醉辄取画,运斤成风。藩王、督抚、藩臬大吏欲邀致,即逃匿山谷,不见也。其箸一束,直白金数星。宦滇南者,远馈京师,用充方物,亦奇技也。风子醉后,或歌或笑,或说《论语》,有奇解。年六十馀卒。卢氏《杂记》云:故德州王使君椅,有笔一管,约一寸许,管两头各出半寸以来,中间刻《从军行》一幅,人马毛发屋木亭台远水,无不精绝。每一事刻《从军行》二句,云用鼠牙刻之。故崔郎中铤有《王氏笔管记》,此其类焉。
◎铜雀砚辨崔后渠《彰德府志》辨砚云:“世传邺城古瓦砚,皆曰曹魏铜雀砖砚,皆曰冰井,盖犭旬名而未审其实。魏之宫室,焚荡于汲桑之乱,赵燕而后,迭兴代毁,何有于瓦砾乎?”《邺中记》云:“北齐起邺,南城屋瓦皆以胡桃油油之,光明不藓。筒瓦用在覆,故油其背。版瓦用在仰,故油其面。筒瓦长二尺,阔一尺。
版瓦之长如之,而其阔倍。今或得其真者,当油处必有细纹,俗曰琴纹。有花曰锡花,传言当时以黄丹铅锡和泥,积岁久而锡花乃见。古砖大者方四尺,上有盘花鸟兽纹,千秋万岁字,其纪年非天保则兴和,盖东魏、北齐也。又有砖筒者,花纹年号如砖,内圆外方,用承檐溜,亦可为砚。“宋刺史李琮,元丰中于丹阳邵不疑家得唐元次山家藏邺城古砖砚,背有花纹及万岁字,与《邺中记》合。又曰”大魏兴和二年造“,则唐贤所珍,已出于南城矣。
◎扈从清凉诗高侍讲(士奇)扈从清凉山杂诗云:“仙跸陪游陟井参,年来万里阅崎嵌。
东西行遍关山路,三度春风宿羽林。“(辛酉,扈从巡历喀尔沁。壬戌,扈从奉天府。癸女,扈从清凉山。皆以二月出都。)”轻寒未放杏花枝,树底停鞭感岁时。不止今年负花事,漫将游迹比分司。“(元王恽完州诗”谁著分司王老子,杏花香里过今春。“)”氵寇水溅溅出谷流,沙原路僻草新抽。鸡声亭午山村外,报道邮签过定州。“”佛顶分来五髻青,浮空凤刹玉舆停。茜衫黄帽摇金铎,宫锦齐开梵字经。“”紫府仙山实奥区,长松郁郁壑争趋。兴来那得勾龙爽,重写峰峦入画图。“(勾龙爽有《紫府仙山图》,载《宣和画谱》。)”新安城上有高楼,金粉香销几百秋。传是章宗游赏地,纤花细草满春洲。“”野淀弥漫一望迷,渔庄蟹舍接通堤。远天云树熹微里,只少楼台似浙西。“